我服务的公司是一家日本独资的保险公司,名字叫三井住友海上火灾保险(中国)有限公司广东分公司。二十年前,我刚入公司时,入职领导说,三井住友是日本三大财阀中的两大财阀,三井和住友的保险公司合并成立的,是日本最大、亚洲最大的保险公司。选择日本公司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是学日语的。
金融行业包括银行、证券、保险、租赁,由于其指标性、垄断性等特点,反映着国家整体经济和个体经济的发展状况,是国家经济发展的晴雨表。
也由于这个原因,我刚入职广州公司时还是事务所性质,所谓事务所,就是没有营业牌照,对外是日本母公司的联络事务所。入职时加上我就三人,老板同时兼管深圳事务所,一个月来广州也就一两次,广州事务所平时就两个人。母公司在中国联络事务所的开设点,跟日本企业集中设置点紧密关联,事务所的目的是要维护要母公司客户的在华分支机构,没有营业牌照,通过出单公司分出再保给母公司的形式开展业务,事务所起着中介公司的职能,向母公司贡献再保费。
入职三个月后,三井和住友的中国公司开始合并,我负责合并手续工作,开始一周内分开去两家事务所上班。在这期间经历了美国的911事件后的广州第一天。那天我坐在公交车上,发现车上看报纸的人特别多,瞄了一眼,一架尾部冒烟的飞机撞向一栋高楼的照片特别醒目。一进办公室就听见日本人在大声说:恐怖袭击,恐怖袭击。我第二天看报纸才知道美国发生了震惊世界的911恐怖袭击案。
合并后不久,有同事离职要去美国,由于我工作出色,老板安排去前端开拓业务,日本人称为营业。客户是母公司客户在华投资的日本企业,新客户信息主要来自母公司,而且日本公司注重所属的系列,如果没有特别原因,一般不会脱离系列,而选择日本别家保险公司。由于语言的关系,客户负责保险的一般会是公司的财务部长,而这个岗位肯定是日本人说了算。 由于我出色的语言,温和开朗的性格,加上我的勤奋努力,还可能由于我是女性,日本人放心,这个岗位让我有如鱼得水的感觉,干得顺风顺水。当时丰田进驻的南沙,以及其关联的零部件厂家,那一大片几乎都成了我们公司的客户。
事务所时代,人员虽然少,但都是老资格;日本驻在员,在日本留学并在母公司录用的中国人,除了司机,就是我啦。我是钱少,活杂,资历浅,唯一的优势是比他们年轻。同座一辆车去南沙,其他人有20美金一天的补贴,就我没有。当然只有我有加班费,加班是每日日常,但基数少加班费也有限呐。我曾试过南沙的一个项目连续两天加班到晚上11点,第三天加班到凌晨1点,凌晨到家时跟等我的老公说,今天的加班费有一千多块。另外我的工资升得也还算是是挺快的,事务所人少,而我又是工资最低的,也还算是个不错的环境。
不管怎么说,苦难多过甘甜,但我熬了过来。
这样干了七、八年,直到08年成立广东分公司。我成了营业二部的负责人,另一个事务所时代共同开拓南沙的日本人成了一部的负责人,一部担当的主要区域是南沙、南沙是丰田所在地,而丰田是三井住友海上的最重要客户。二部的主要区域是开发区,东莞等。
分公司成立后,部门内有了预算考核,营业两个部门,我和以前共同开拓南沙的日本人各成为部门长,压力成指数型增长,加班更像日常的一杯水。新招了许多新员工,二部加上我有六七个人,以前的单独完成任务和现在带领部下共同完成业务,差异很大。部下有几个在日本呆了很多年回来的,水平一般,个性十足。
公司的副总经理日本人,是一个昭和时代的人物。工作拼命、努力,目标是必须达成型,性格强势蛮横,说一不二。有次刚搬办公室不久,有位同事装水喝时不小心弄湿了地毯,他回来看见后非常生气。厉声说道:这是谁干的?没人敢发声。哪天晚上他写了一封长长的邮件历数弄湿地毯的罪状,并规定不许我们喝水。第二天我们上班看见邮件都惊呆了,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趁他不在时就装满矿泉水瓶。后来听说办公室装修从设计、装修公司沟通、装修日程质量的跟进、家私的购买等等,都由他一手经办,弄湿地毯简直是天大的罪过。过了几天,一部的日本人跟我说,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回个邮件,让这件事过去。我想了想说,也行。第二天,我回到办公室,全员回复写了一封邮件,内容很简单,非常抱歉,今后注意。
由于运气好,加上我出色的语言和不懈的努力,我的业绩一向不错。有家新客户,日本人的总经理有些看不起保险公司,说话动作有种俯视的感觉。副总觉得开拓希望不大,表达了放弃的意思。而我是一个中国人,觉得日本人之间的俯视跟我无关,我也无感,我只不过是想让这家公司成为我的客户而已;日本人总经理看我一个人跑的多了,渐渐也觉得没趣,可能也有意转换到我们公司,就将权限下放给下面的中国人,我趁机狐假虎威说,你们总经理认可我们,让您具体办。没多久,我就签下这家客户,总保费53万。
快要签约时,正好营业两个部门担当区域变更,这家客户的所在地被划分给了营业一部。签约成功后,按照日本人的规矩,副总,一部日本人和我共同拜访客户表达感谢,在客户没来之前的客户会客室里,说好今年记账二部,管理一部。结果几个月后等我发现时,却发现记账在一部,我非常生气,说当初说的好好的,记账二部的,怎么会改变呢?
后来我发现,即使少了53万,那年的预算我也达成了,一部也刚刚达成,多亏有了这53万。一部的日本人后来成了分公司的副总,在他的领导下公司成立了核保理赔部门,我也有意离开营业,他顺势让我成了新部门的部门长。相比营业,核保理赔的岗位只不过是消耗时间,并没有业绩的压力,新的环境,我干的得心应手。
十多年后,一部的日本人回到中国,成了中国公司的老大。
我,经历了公司核保理赔权限上收,人员离开;我被迫去了新渠道事业部,负责开拓南区的非日系业务(日本公司称除日资企业之外的客户为非日系业务),三年半后,部门取消,我带着我在新渠道事业部开拓的业务又被迫回到原来的部门。
余下来我的上班族日子所剩无几,所谓的无几也就两年多的时间。二十年下来,尤其是2020年的疫情后,我真正懂得了原来这就是人生。没有后悔,没有遗憾,唯有感恩。正如日本的小说家芥川龙之介所说,人生就像一盒火柴,过于珍视它就愚蠢,过于轻视它就危险。
人生はひと箱のマッチに似ている,重大に取り扱うのはばかばかしい,重大に取り扱わなければ危険であ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