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对陆璐的了解日益加深,方舟竟发现她是一位无师自通的“幽默奇才”。陆璐之幽默表现为一种无尚纯真的境界,不显山不露水,单纯为了娱乐群众,而自己却浑然不觉。
譬如这一天陆璐就十分认真地询问及方舟:“嗨,方舟,你说馒头是不是就是馍馍啊!”方舟不禁呆若木鸡,欣然理解陆璐之“难得糊涂”。
方舟所在的系实行的是大班制,每间教室都仿佛人民大会堂,可以容纳百多人。尤其中间的那一长通条课桌甚至可以挤下十人之多,排与排之间十分之紧凑,来得早的同学如果占据外侧的有利地形,其他学生进出就不那么方便了。
方舟每每习惯于坐在靠边站的一侧,他觉得这样很是方便自己。不过方舟如此就坐往往会成其为某位学生的拦路虎,诸如陆璐。入学之初,当得知方舟是自己的同乡后,陆璐便理所当然地认为方舟是最可信赖的人,情感升华之迅速,让方舟也颇为惊悚。平素大抵也只喜欢和方舟亲近,至于座位当然以靠近方舟为唯一选择。方舟一直很享受她对自己的这种态度,这让自己有一种兄长般的拥戴感。
话得说回来,方舟是一个喜欢和陆璐逗趣的人,有时方舟还就是不肯给陆璐让座,存心想给陆璐找些善茬。陆璐见方舟不给自己让座,居然毫不犹豫地把书包往桌上一放,然后俯身毕恭毕敬地从桌底下钻进而钻出。看着陆璐狼狈不堪的举动,方舟便想自己的玩笑实在开得大发了,赶紧给她赔不是。陆璐倒是宽宏大量地说:“没事,这样方便。”这以后方舟还经常光顾到陆璐如是自如地寻方便,他心里的那一架倾斜着的天平这才平衡了起来,所谓见多不怪吧!
同样是乡下学生,陆璐则是在住读,她有一位姨(她妈妈的妹妹)就住在市里的另一城区。虽然在外面租房子其实也挺方便的,但她的家人到底对这个宝贝疙瘩有些不放心,干脆完完整整地“打包”寄存给她的姨。
因此,这一次当陆璐听说方舟每个月的住宿费居然高达伍百元,甚至比她一个月的餐费还要昂贵时,不禁十分痛惜起来:“我们读高中也是住学校宿舍的,一个学期也才要十元,你怎么不自己在这儿买个房子住呢。”看来这笔钱的确是花得过于冤枉了,着实让陆璐痛惜不已,所以她才会生发出如是之奇思妙想吧。不知道今天不幸沦为房奴的诸君们听到陆璐的这番表述会作如何感想。
虽然忝为男子汉,但其实陆璐给予方舟的照顾远比方舟给予陆璐的照顾要多得多。诸如就餐,陆璐是素食主义者。这倒不是因为她有这方面的信仰,而是因为她真的见不得荤。所以但凡菜里有鱼啊肉之类的,既使跨越万水千山,她也一定会夹到方舟碗里去,这让方舟感慨良多。方舟有时便想女孩简直是这世间的尤物,就拿陆璐来说吧,是很可以给人一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之精神境界的。
大一那年的“五.四”歌咏会,方舟不禁来了雅兴,极力怂恿陆璐上台表演,飙歌一曲。方舟发现陆璐的歌声有一种特别纯真的天籁的意味,简直超凡脱俗,纤尘不染,令人心旷而神怡,回味无穷。因为有方舟的鼓动,陆璐也便欣欣然报名参加了。
最初登上舞台的陆璐倒是毫无顾忌的,没什么异常情况,似乎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可唱着唱着,这时陆璐蓦地睁开眼睛往台下仔细一瞅,妈呀,黑压压一片,全是一双双虎视眈眈的大眼睛。这一下却让她着了慌,竟失声尖叫道:“妈呀,这么多人,我好害羞啊。”
这样说着,陆璐便起劲地在台上扭捏着,公然大害起其臊来,逗引得同学们哄堂大笑。总之,别人的怯场令人乏味,只有陆璐的怯场才会给予人一种真正的艺术享受,较之她正儿八经的表演更逗趣,令人终生难忘,回味无穷。
郑南有一次请客,却极力劝说陆璐喝酒。陆璐到底不经劝,三两杯下肚便喝高了,飘飘欲仙。方舟不得不为她就近找个房间对付一晚。方舟原本想让她到某女生处借宿一晚。可是对这位女生素有成见的郑南居然不同意,于是方舟只得安排陆璐住在自己的房间里。方舟则不得不和郑南挤在一张一直咯吱咯吱叫唤不已的竹床上,抵足而眠。这让奉行独“宿舍”主义的方舟很是怅然。
这以后的一段时间里,陆璐看见方舟便躲得远远的。方舟虽然觉得很奇怪,却自觉与她并无任何过节,不便询问其究竟,女孩子的那些琐碎事还是少介入的好。直到有一天陆璐哭哭滴滴地询问及方舟自己会不会是有孩子了,方舟这才一脸的讶异,怎么会出现这种状况,难道陆璐也会破坏这世界上的最后一片净土。
“你呀,有没有搞错。”方舟赶紧宽慰陆璐。
“那天我不是睡在你床上了吗?”陆璐很是天真地说道。
“你呀!”方舟简直哭笑不得,却不便解释,这种事情跟陆璐其实是没法解释的,诚所谓“你不说我倒还明白,你越说我越糊涂。”
果然过了一阵子,陆璐倒是很诡秘地说道,原来只是虚惊一场。陆璐如是这番述说及自己的苦恼时,身体却不自觉地紧凑着方舟。方舟倒是很知趣地躲开了。他知道陆璐这样做并不代表什么深切的含义。可是这小家伙毕竟是“吃一堑” 而“长一智”了,貌似一夜之间便成长起来了。
方舟明显有这样一种感觉,陆璐是温室中成长起来的孩子,等同于著名童话家安徒生笔下的“豌豆公主”。这一天,陆璐忽然下定决心要从温室中搬出来,到学校附近租民房居住。方舟闻听此言很是吃惊,百思不得其解:“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想做家教。”陆璐认真地说道。
方舟当即明白了陆璐的良苦用心,自从郑南的姐姐来学校一场大肆搜刮让她内心深受震动,便想到要做家教,希图给予郑南力所能及的帮助。家教是只能晚上做的,住姨妈家就不甚方便了,陆璐不得不选择在学校附近租房了。
对陆璐的决定方舟并不苟同。方舟觉得就心理年龄而言现在的每一位学生其实都是有资格作陆璐的老师的,让陆璐做家教实在是件值得怀疑的事情。再则郑南说到底是个无底洞,方舟并不希望陆璐也绕进去。可是方舟也不便表示反对,这件事情毕竟得陆璐自己拿定主意。
陆璐却义无反顾地投入到这场如火如荼的“生产自救”活动中去,居然还拉到了愿意让她作家教的生源。当然这其中也出现了些状况,据她自己介绍说有一次她在教书过程中攀扯了诸多与家教无关的题外话,竟然被家长逮住了,这一次的遭遇自然让陆璐许多天里内心都不得安宁。
一个月之后,当陆璐将自己的劳动所得悉数转赠给郑南时,郑南却一口回绝了。“我哪能要你的钱呢?”郑南不安地说道。
“这有什么,这可是我第一次的劳动所得呀!”陆璐很是欣慰地说。
郑南却固执地拒绝着陆璐的帮助:“我从来不接受女孩子家的帮助。”方舟不明白郑南究竟被刺痛了哪根筋,如是表现一点也不符合他一贯的处事风格呀!
虽然失去了这样一种原动力,陆璐的家教却仍旧持续进行着。因为陆璐这次教育的孩子也出自一个极度贫穷的家庭,孩子的父母正在闹离婚。陆璐实在不忍心就此罢工,可能学生的情状让想象力并不丰富的陆璐联想到了郑南吧。总之,这以后陆璐再也没有收取任何家教费用。她就这样义务地教育着这个孩子,直到自己毕业。
哎,这就是陆璐,令人不可思议的陆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