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夏天,阳光鲜艳得有些不像话,无论隔着多厚的树叶,那一道道明亮的光线,还是透过树叶的缝隙投射到地上,那斑斑驳驳的影子,在这个时间点,莫名的美得不像话。原来,那个时间,隔我已经那么遥远。
我现在大二,距离前年的高考,已经过去两年了。
提起过去,似乎我的前半辈子都耗费在高考上面,那最后写完的那清晰的四张卷子上,我把我整个青春都写了上去,很可惜的是,小小的不懂事的我,把他们都弄丢了
对于那些过去,我选择性失忆,大脑的某个地方,在考场最后一次铃声响起的时候,已经自动帮我过滤了很多东西,唯独剩下的,也只有他们了,都不记得隔了多久,现在却想把他们全捡起来。
高考前几天,所有的工作都是最后的收尾阶段了。不知道考了多少次的试卷,一叠叠安分的躺在箱子里,那本厚厚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也写满了笔记,一句话不说的看着我,整个教室都在自习,安静的没有一点点声音,靠近书桌,只能听见笔尖落在纸张上的沙沙的声音。窗外是一排排密集的香樟树,在微风的轻轻吹拂下,摆动着枝桠,绰绰落落的是阳光留下的整个影子,也是最后故事的结束。
语文老师是一个特别内向的人,她从来不告诉我们她的担心,总喜欢冷着一张脸,在课堂上叫一个又一个同学起来回答问题,那篇赤壁赋我现在终于忘记了,可脑海里却全是课本上那一张插图,月明星稀,乌鹊南飞,苏轼把曹操的诗活化了用在这里。她笑骂我,说我的作文从来不是第一名,很大原因是我细碎找不到重点,她骂过我们无数次,可我还是只记得她拿着我们作文得奖的消息,笑得像个孩子的样子,那时候的语文老师,是真的年轻。
在高考最后那两天,语文老师悄悄的从前门里看了我们一下,又默默的一个人走开,我们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来的身影,却听见我们班主任和她在走廊外的对话。
“进去呗”
“不了,看看就好了,孩子们学习呢”
就算看不见她说这句话的表情,我也能想象得到她的那种担心和牵挂,隔着不知道多少年的时光,想起来都会觉得莫名的心里一暖,都说高三是对整个学生的磨炼,现在想想,那些看着风景送我们离开学校的人,才是被折磨的最厉害的一个。
等我回去,我们抱抱他们吧,不为了其它,只是告诉他们,我们还未走远,一直在。
和语文老师不会说话不同,数学老师一直是用言语鼓励着我们,在那一次又一次的课堂里,我不止一次的怀疑,我可能上了个假高中,选修语言类专业的人不会说话,选修数学的人反而言辞犀利。
那个教我们数学的人,他喜欢掐着腰,拿着那些我们做过很多次的试卷,特别霸气的告诉我们,这道题就是送分题,只要这样这样就行了。还会拿着三角尺,在那个方方正正的黑板上,画出一个个形状不同的几何体,然后和一个拿到了心爱的玩具的孩子一样,告诉我们,整个数学组,就他一个人画的图还能看,其它的都是乱七八糟的乱画的,在我们的哄笑声里,咳嗽了几下才开始讲解试卷。
“我和你们说,只要按我的来,我保证你们高考数学上一百三,最后那二十分,不要也罢”
我记得他每一次挥着手鼓励我们的样子,却记不得自己最后一次模考的数学成绩了,大概是那年香樟的树叶太过美丽,让我把整个过去都记不清了。
等我回去,我还想上一次课,拿着最后那份没有讲解过的试卷。让他夸一句,我们都很聪明。
英语老师比他们好,嘴上说着我们笨得要死,这次回去我却听见他说过去的几届比你们懂事,我后来才懂了,那句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很大程度,是怕我们太骄傲,没了自己开始的样子。
英语一直让我头疼的要死,无论怎么做,我脑子里一直记住的单词,永远只有开始的那个单词,放弃这个单词,到现在好像还跟着我,只是,再也干扰不了我。
后来高考的最后一堂是英语,在那张洁白干净的答题卡,我认认真真的写好了自己的名字,却一直不停出现英语老师那忍不住笑得样子。他告诉我们英语是拉不开很大的分差的科目,告诉我们考研要从大一开始,他絮絮叨叨的在最后一天,告诉我们大学要做的那些事,自己眼眶却红了,呆在教室外面的天台,哭的像个小孩子。
我会忽然很想吃校门口的冰糖葫芦,会忽然很想那家老店的麻辣烫,是不是还和过去一样,会很想回去过去的操场,让阳光打在身上,会很想打开锁在柜子里摞得高高的试卷,看一下过去自己一笔一划写下的摘要,会忽然删掉珍藏了几年的照片,会忽然很想念那好好的围墙和小小的教室,会忽然想念那些疲倦的过去,会忽然很想念他们。
他们,和理科老师相比,大概都比较温柔吧。我们每一个文综老师都是一个温暖的人,无论我们怎么折腾,他们的五指山也不会真正压下来。
我记得,我们高三的政治老师是一个笑起来很有喜感的人,他几乎从不皱眉。
教室天花板上的电风扇轻轻的旋转,带起空气中某些细小而不可见的尘埃,飘荡在我们每一个人眼前,课桌上是高耸到连脸都看不见的书堆,讲台上还有两截没有用完的粉笔,他站在上面,一只手插在口袋,一只手拿着课本,一边讲课,一边看着我们。
那些汇率货币的问题,我们总算不清;
讲了几遍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我们总会忘记,
你说那些哲学问题,简单到不行,我们考试却只能写下寥寥数笔。
可现在我全记得了,那份试卷你却不让我动笔了。
我当然记得我幼时的生活,也会在很长很长的时光以后,某个瞬间,突然想起过去的日子,就像现在,我把那件穿了很久的校服又放回箱底的时候,我又突然回想起那个满脸无奈的地理老师,那个瘦瘦小小,眼睛弯成一道月牙的姑娘。
所有的海洋白云光尘露水花束统统绽放在夏天,所有光影云彩全都蹁跹在那段时间。那段时间里,那个刚刚当新娘没多久的姑娘,成了我们地理那科的任课老师,每次带着笑意和温柔,就那么施施然的走进教室,那本厚厚的备课本,全是一些我们提过的问题。
那个经纬度的问题,我算过很多次,却永远算不到对的位置。
那个环境的气候描述问题,你碎碎念了半辈子,最后发现还是没有意思。
我们把那些知识点滚瓜烂熟的翻了一桌子,草稿纸摊开却写不出一个完整的名字。
我们从来没有真的懂事,在那段美好的日子里。可所有干净的小故事,让我现在回想起来就好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从心里的某个角落,莫名的涌起来甜意。
最后要提的那个人,是我们的老班,在那个小小的拥挤的教室里,他带着我们从开始一直走到了结束。
要怎么提起他呢?
他自己说自己是一个爱文艺的老男孩,喜欢唱歌,喜欢弹吉他,后来我们班,一半人想学吉他,很大程度上就是见过灯光下,他低着头,安静给我们弹贝加尔湖畔的样子,那是无论怎么描述都难以形容的深情,隔壁班的女同学,抢了好几次,想把他带到自己班,做自己的班主任,最后总是以失败做结局。
我记得,在最后一个月里,他拿着自己的手机,把我们每一个人最开始的样子,存在了手机里,就像看着自己孩子长大的父亲,他告诉我们,无论走得多远,也要记得这个样子的自己。那个小小的走廊,那个低下头,躬着身子叫我们的人,在最重要的那段时光里,教会我们很多事,不单单是学习上的,更多的是为人处世的。
其实所有故事,我都想写,其实所有的细节我都记得。
无论是老班低下头,拨弄吉他的样子,
还是那个小小的地理老师,初为新娘的羞涩样子,
还是数学老师,霸气的插着腰,说这道题是送分题的样子
还是语文老师目光深沉,看着我们写作业的样子
还是英语老师摸着自己的头,忍不住弯起眼睛的样子
还是政治老师,手拿着粉笔在黑板上算个不停的样子,我都记得。
一梦三四年,转眼又夏天。
可我现在大二了,我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