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的最後一天,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喚醒了我的收音機。隨機的聲音很暖,包裹著我的耳朵。就是頁首的這首《從前慢》,恰好,我的床頭是木心先生臺版的《雲雀叫了一整天》。
恰好,我的舞團在即將開始的新年裡,追尋著木心先生遠征的腳步,進行一部新的劇作。我在七月的烏鎮,東柵。很不起眼的一座廟宇旁邊,幾塊木板門隨意的打開著,墻上寫著『木心故居』。相比較巷子盡頭的『茅盾故居』,這裡顯然有些清冷。許多人都駐足遲疑片刻,便是離開了。慚愧的很,我也有那片刻的遲疑。這個有些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勾起了我腦海中許多的片段:一幅畫,山水之間所充滿的想象,令人神往;好像也有那麼幾段文字是熟悉的樣子。
步入了這所安靜地寓所,一切都豁然:記得早先少年時/大家誠誠懇懇/說一句是一句/清早上火車站/長街黑暗無行人/賣豆漿的小店冒著熱氣/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從前的鎖也好看/鑰匙精美有樣子/你鎖了,人家就懂了。那一刻,我仿佛透過了許多的年歲,內心的某個地方凝固在了一個時間。我想起了另一句:你再不來,我要下雪了。
我的豁然,不僅僅是記起來木心先生。而是在那一刻,對於生活的一份感動,那遲鈍許久的創作衝動,有了一份明悟。一粒種子,把心中的土壤凝聚了起來。慢慢孕育,“來年,會有一朵花開放”我對自己輕輕地說。整個2016年,似乎是有些混亂的,獲選國家藝術基金昆舞創作、表演人才培養項目,一整年的時間幾乎都是在這個學習過程中度過的,從開始感覺到時間的漫長到最後感到時間的短暫。穿插在期間的是,5月,重慶小院兒的藝術節表演;8月,上海交響樂團音樂廳的表演;11月,上海國際藝術節沈偉工作坊的表演;11月,上海當代藝術館的表演;11月,三天兩座城市擔任舞蹈評審;12月,第六屆中國舞蹈節廣州工作坊。越發的體悟到了一種『慢』的不易,匠人這個詞仿佛也不值一文了。於是乎,『從前慢』還是那麼儒雅的一個標籤,我把它寫下來貼在自己的臥室中。是了,我們活的太快了,快到還沒來得及去體味,什麼都沒了。食物腐敗在了經年不動的冰箱里,蚊蟲滋生在水池的角落,偶見喜歡的衣裳也在衣櫃中發呆,匆匆間,仿佛什麼都沒有時間去認真的完成。匆匆,真是可怕的敵人呀。
我還記得,在八月的某個午後,離開烏鎮後的一個月,在南京頤和路一座孤島上的書店(先鋒書店頤和路店)的半圓弧書架上,猛然發現了唯一的一本《木心談木心》。那一刻的心跳是怦然,也是那一刻,發現自己所在排演劇作的南京藝術學院前身,便是先生所曾經學習的上海美術專科學校。多麼的奇妙!也是在那個午後,我帶著《文學回憶錄》,沿著木心的遠征路,走了下去。到了今天,預想中的新作,有了一個草草的結構大綱,有了一些草草的編舞片段,也還有了一些草草的自己鬼畫符般的圖畫。在接下來的一年裡,我將會把這些小草般的嫩芽精心呵護,秋來,蔚然成林。
大約,做一點事情都是不易的吧。用一首木心先生的詩,向2016年作別:
『我是一個在黑暗中大雪紛飛的人哪』
2017年1月1日 於南京 大方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