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年前,刚工作那会,某天下午,在单位一楼大厅旁的一个昏暗小房间里,我用打孔机给一摞摞的保单打孔,然后安上封面和封底,对齐,再用一根军绿色的鞋带穿过小孔,拉紧,在背面打上一个平整又端正的蝴蝶结。
就那样干到了快下班,我边收拾东西边脱口而出:诶,每天都是做这些琐碎的事,好没意义啊。
旁边一位我们尊称“谢师傅”的老大姐听到了,给了我一个既宽容、又欲言又止的笑容,那意思好像是:小葛你还是年轻啊,至于什么是有意义的事,我也说不出来,还是要你自己慢慢体会了。
这位谢师傅,她老公是本地某局的局长,孩子出国念书了,她原本也已退休,可能在家太清闲,才来我们单位做内勤,不是听大家说,根本看不出她是生活富足的官太太,她衣着朴素,按时上下班,对同事客客气气,对柜台上难缠的客户也是耐心有加,可不就是让人安心的一枚老大姐。
后来因为参加了公司的一些文化活动,我被市级公司直接调到办公室做文书,记得从区公司走的时候,谢师傅说:小葛,你真幸运。
那时的我,并没太懂这有多幸运,我还是觉得文书工作也挺没意义的啊,整天就是围着几位领导转,开会、订餐、发文件,写总结,打电话,这些内容和我满脑子的文艺细菌格格不入。
这种无意义感持续了相当一段时间,直到我对人的性格差异、职业选择、生涯发展有所理解后,我开始能够正视工作的价值,并不是这些事本身无意义,而是它们和我所感兴趣的方向不一致,我所做过的所有努力、犯过的所有错误也并非无意义,它们都使我更加了解自己,而了解自己是必须放在某个社会活动的背景之下的。
现在有来访者和我说她的工作没意义时,我也会首先给出一个谢师傅的笑容,然后,我们会认真地探讨她的性格特点、价值取向,如果可以改变工作,就马上去做准备,如果短期改变不了,反而要更投入当下的工作,只有认真的投入,你才能从中获得有益的东西。
当然,除了具体工作的无意义感,我们有时也会感到整个生命的无意义感,如果我们站的很高,俯视人类,也会发展出哲学家的伤感,就像罗素感叹过的:无数年来的所有辛苦、所有执着和砥砺、所有耀眼的天才,都注定在太阳系毁灭时灭亡,人类文明的整个殿堂岂不是必然消逝在宇宙毁灭的余烬中?
如果从最终的结局去看,确实一切都是无意义的,但结局的无意义不能否定过程中的有意义,局部的有意义,和某个人相爱,和朋友欢聚,爬上山顶,欣赏日落……这些难道不是真实发生过的吗?难道不是日日夜夜存储在你的记忆之中吗?
就像你去一个美术馆,当你靠近一副画时,能看到它的色彩、光线、构图、肌理,当你远远地退后,看着所有的画时,你可能感受不到有什么动人之处,当你再继续退后,退出美术馆的大门,你更加不能理解每副画存在的意义。
一位经历了和丈夫离婚大战的妻子,非常痛苦,因为她丈夫说,二十年来从来没有爱过她,这让她感到过去二十年的生活意义都被剥夺了。但当她明白意义存在于生活的过程之中,她释然了,并告诉她的丈夫:“如果你和我生活了二十年却从来没有爱过我的话,那是你的悲剧!至于我,虽然现在我不再爱你,但我曾深深爱过你,并和你共度了我一生最美好的年华。”
我们需要意义,因为意义可以指导我们该如何生活,但意义不是既存在某处的答案,而是我们参与生活后的副产品,谁认真的爱过、投入过,谁就获得了永恒的意义,谁才是幸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