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勾爷爷

那天，我勾爷爷死了。

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了。勾爷爷死了，爸爸妈妈去帮忙了，我一个人呆在家。我知道什么是死，死就是去了阴间，我们在阳间的人再也见不到了。

奇怪的是我一点也不怕，我在家开着昏黄的电灯看电视，一个人死了，这没什么好玩的，远没有电视机里的节目好看。前院能看到人影来来去去，都是去帮忙的人。其实我也挺想去看看的，丧事是怎么办的？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要去？去了做什么？说什么？看什么？可是我还小，爸爸妈妈不让我去。

勾爷爷驼背驼得厉害。他们一家住在我家前院，他们家有三个儿子，一个姑娘。一个姑娘前不久嫁人了，嫁到了隔壁村，大儿子丧妻，留下一个女娃给勾爷爷勾奶奶照顾，二儿子三儿子住得都不远。他们家还有一只狗和一只，猫。小的时候我很喜欢在他家狗出门溜达的时候，偷偷钻进狗窝里，那是在院子里四四方方用木板做得一个小房子，狗窝小小的，蜷缩在里面，很有安全感。其实那个时候，我就很渴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吧。他家的狗窝是我最喜欢玩的地方，他的小孙女，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在狗窝前玩过家家，用泥坑里的水假装是汤，用杂草当菜，也不嫌脏。

勾爷爷死了，就剩下勾奶奶。后来我们搬家了，过了几年，听说勾奶奶也死了。狗也早就死了，狗窝散架了，那个院子早就荒芜了。

二、二大爷

我上小学的时候，我家邻居，我问他叫二大爷的人，死了。是得的鼠疫。

那是一个朝霜白暮冷凄的秋天，中秋节刚过不久。二大爷和他的媳妇很能干，经常在山上干活，搭个帐篷，带够干粮，一住就是一个星期，早出晚归，披星戴月。这个星期他们从山下的家带上来了中秋节没有吃完的月饼。不知道是在山下的家，这月饼就已经被老鼠啃食过，还是他们在山上的帐篷里，没有看住放好，被老鼠大快朵颐，总而言之，二大爷吃了老鼠吃过的月饼，没多久，鼠疫发作了。

求医问药都没有用了，二大爷的生命还剩下两三天。大家把他抬回家，他只能回来等死了。二大爷的女儿在镇上上高中，把她叫回来了，她的父亲，就快死了。二大娘和我妈妈是一个村子里嫁过来的，我们两家关系很好，二大爷要死了，得的是鼠疫，一般人不愿意去帮忙，因为占了个疫字，村里人怕传染。我爸爸妈妈是一定要去帮忙的，还是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

我就在家里想二大爷。我特别喜欢去二大爷家玩，二大爷人很开朗，也很爱和小孩玩，去二大爷家玩就是我妈和二大娘扯些东家长西家短，二大爷则泡一壶浓浓的茉莉花茶，我和二大爷在女人琐碎的言语声中，看着电视，喝着茶水，偶尔被节目逗的哈哈大笑。

二大爷要死了，阴间还会有茉莉花茶吗？

大人们说，二大爷奄奄一息了，在床上躺着，不说话，谁也不见。后来我长大了，我时常回忆起二大爷死前的那几天，他就要死了，心里会想着什么呢？他怕不怕？那种明知道自己要死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死的感觉，该是多么的绝望？他还年轻，他有那么好的家庭，能干的妻子，聪明的女儿，殷实的家底，可是这些即将都失去了……他死了，家就没了。

后来二大娘改嫁了，嫁到了我不知道的地方，爸爸妈妈也渐渐和她失去了联系。只记得，有一次我妈说，二大爷家的姐姐有一次放假回家，二大娘不在家，她没有钥匙，在大门口喊了好久好久，没人开门，蹲在门前痛哭，她还不知道她的妈妈已经有了新的家。

三、关保柱

大河年年招生。

初中毕业后，我一个同学，在大河里抓鱼，一不小心淹死了。

我们这里计划生育贯彻得特别好，他的爸爸妈妈差不多快哭死了。他的名字叫关保柱，可是最终也没能保住，他死在了07年的夏天，那个夏天没有现在这么热，是很清凉的，现在想起来，是阴冷的一个夏天。

夏天过后，是更阴冷的秋天，他的魂还没有散去，常常来我的梦里，因为初中的时候，我们经常一起打打闹闹，我很喜欢他，他是我的好朋友。

有一天晚上我梦到了他，梦里我们在重点班，我坐在他的前面，下课了我回过头和他聊天，两个人聊得非常开心，到现在我仿佛也能听到梦里下课的喧哗。可是聊着聊着，我突然想起来，他不是死了吗？心里这么想着，梦里也便说了出来，我说，你不是死了吗？他突然就不说话了，面部表情还是笑，一动不动的笑，对了他初中的时候和别人打架，自己被打掉了半个门牙，他咧开嘴笑，露出一高一矮两个门牙，一动不动。

我突然就从梦里醒来，后脊梁骨耸然。

我从来没和爸妈说过这件事。后来我也再也没遇见他，应该是梦到他。

四、发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