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剖析过自己,发现自己骨子里是一个喜欢喧嚣、热闹的人。也曾经反思过,人还是沉稳、平静一些比较好。于是,我努力调整自己,尽量学会享受孤单、尝试寂寞。
当我们从幽静的深山部队调防往深圳特区时,我看到,这是一个特别喧嚣,热闹的地方,万丈高楼平地起,灯红酒绿惹人醉。我深深地喜欢上这个地方,从而我认识到很多骨子里的东西是很难改变的。
对于站岗,随便问一个当过兵的喜不喜欢?十之八九持讨厌态度。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耳听八方,眼观四面。陪伴的,只有蚊子这种动物,以及黑漆漆的很多不动物。站岗放哨是军人的天职,我们不能不喜欢,再怎么不喜欢也得装作很喜欢,实际上,真的很累。
到了深圳之后,我们喜欢站岗,由衷的喜欢,这种喜欢带着秘密,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些秘密公开了就不能叫秘密,我之所以拿来公开,那是因为我还想进一步剖析自己,人或多或少都带有一些劣根性,我不知道自己深植的这种劣根性有多严重,说出来,直面它,暴露在阳光下,可能会让自己稍微阴暗的灵魂得到净化。
这种可耻的行为便是偷窥,偷窥是指在未经他人同意的情况下暗中偷看别人隐私的行为。我居然曾经偷窥过。我们可以偷窥一个好人心里的小丑陋,可以偷窥一个坏人背后的大阴谋,但我真可耻,因为我偷窥的是女人,而且是很多的女人。
营区下山有一条路,路的这头是寂寞,路的那头是繁华。时不时的,寂寞总要跑出繁华,繁华也总是冲进寂寞,这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我们的任务是阻止它们,用八一步枪跟亮得刺眼的刺刀阻止它们。
营区岗哨亭的前面是一个工业区,一排很长的宿舍楼,有十多层高,白天看不到什么, 整齐划一的窗户而已。到了晚上,灯一亮,便有很多内容了,炒菜的,唱歌的,弹吉它的,甚至还有吵架的。我看到的,便是洗澡的。
人总要洗澡的,像我们部队的洗澡,便很有特色,都是大老爷们,光溜溜地排成几排,没有一丁半点的不好意思,看多了,便不怪了。我们还可以边洗边唱,我美妙的歌声便是从那时练成的。
可这洗澡,被不熟悉的人看到就不好意思啦,特别是异性。男人不小心看到女人洗澡,那就是耍流氓,女人不小心看到男人洗澡,那还是男人在耍流氓。
就这样,我成了流氓。当我背着枪,站着军姿立在岗位上,我看到开着的窗户,看到白花花的大腿,看到惹隐惹现的女人的象征。那一刻,我全身的血液都静止了,或者是沸腾了,只觉得呼吸困难,也不知道是大脑缺血了,还是充血了,总之是一片空白。
我呆若木鸡地瞪着窗户,一具白花花的肉体以很优美的姿势不停地动着。忽然,左下边的窗户也出现一个女人,脱衣,扎头发,水花飘在她脸上,很享受的样子。
我的心跳加速着,脸发热着,感觉口也渴着。窗户开了很多,她们不知道,后面有一双猥琐的眼睛在盯着,她们看到的,只是黑乎乎的小山包,静寂的营房。
深圳的晚上很漂亮,其实我可以看看远处闪烁的霓虹,看看身后挺拔的大树,看看天上一弯新月,可是,我还是盯着窗户。
我想,霓虹闪烁的眼睛在看她们,静默的大树在看她们,就是天上的新月,也在不怀好意地看她们,并且笑弯了腰。
其实我在某一个窗户还看到男人赤裸的躯体,我一晃而过,甚至觉得丑陋不堪,没来由地产生厌恶的情绪。只有将眼睛定格在长发飘飘的一个窗户时,我的心中便充满欢悦。特区的空气弥漫着一股肉欲的味道。
我很喜欢知青文学,虽然我没当过知青。我看过王小波的《黄金时代》,那时年轻,看得脸红耳赤的。我很羡慕王小波笔下的王二,可以那么放纵地挥洒着自己的青春,可以将情欲体现得那么的淋漓尽致。
王小波一定是个偷窥狂,不然写不出这么生动逼真的场景。文学是提升人的灵魂,它负责把坏人改变成好人,可这位文学大师,会不会把我这个好人变成坏人呢?
人之初,性本善,我感觉我这个好青年纯净的心灵受到了污染。可我还是一如继往地喜欢他的作品,他用笔端为我们开启了青春之门,在我们的青春注入激情和鲜血。这些鲜血是如此真实、自然地流淌着,一些我们传统上认为丑陋的东西有时其实很美丽的。
我依然静静地盯着窗户,胸膛里不再翻江倒海了,情绪逐渐平缓下来,虽然依然兴奋着。
慢慢地,香艳的画面模糊了,我开始反思自己,从军人的角度来说,我拿着枪为人民站着岗,放着哨,可是现在的我,居然全副武装地窥视着这些一丝不挂的人民的女儿,这画面迷漫着多么强烈的违和感。
我不禁自责起来。经过了静思,理顺了思想,我为自己这种行为总结了以下三点,目的是对这种不良行为进行开脱,以达到道德层面上的心理安慰。
第一,这种窥视属于被动窥视,从主观上来说我并没有主动偷窥的动机。可是我也问过自己,如果是路过时,我会不会偷窥,答案居然是肯定的,这让我矛盾万分。我想,只要没做,想是没罪的,也就释然了。
第二,哪个少年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从青春期的角度来说,这是一个正常的心理和生理反应。
第三,我有正确的性取向,这一点非常重要。我不是批判现在所谓的婚姻自由,比如传说中的同性结婚。我想,人类还是得遵循自然发展规律,在现代社会中,这绝对不是我们能够接受的道德。
于是,我心静如水了。我的战友一个一个接着我的班,这个秘密在连队传开着,成为了公开的秘密,只有连队的干部不知道,他们不用站岗。
在退伍前夕的欢送宴会上,我们将这香艳的场景描述给连长听,他将酒杯重重地掷在桌面上,装做很生气的样子对我们说:“你们这群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