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事宜敞亮,做人首先要敞亮。敞亮是一种可贵的品行。唐朝贤相陆贽在奏折中称赞大臣常用“端亮”一词,“亮”就是敞亮,光明磊落之意。开朗之人易于敞亮,深沉者难以如此。“深沉人要光明”(《幽梦续影》),不得不这样啊。王夫之也说过:“流俗之所谓深人,君子之所谓浅夫也。”深沉而被世人目为“阴鸷”,那就诸事难成了。
因做事诡秘,被自己所救之人漠视而遭杀身之祸,周顗最为冤枉了。王敦叛乱,王导率宗族二十多人每天到朝待罪。《资治通鉴》记载:“周顗将入,导呼之曰:‘伯仁,以百口累卿!’顗直入不顾。既见帝,言导忠诚,申救甚至;帝纳其言。顗喜饮酒,至醉而出,导犹在门,又呼之。顗不与言,顾左右曰:‘今年杀诸贼奴,取金印如斗大,系肘后。’既出,又上表明导无罪,言甚切至。导不之知,甚恨之。”
王敦攻入京城,听信奸谄的吕猗的馋言,想除掉周顗,“从容问王导曰:‘周、戴,南北之望,当登三司无疑也。’导不答。又曰:‘若不三司,止应令仆邪?’又不答。敦曰:‘若不尔,正当诛尔!’又不答。”结果,周顗被杀。如果王导说出一言半语回护周顗的话,也许能够救他一命。就因周顗虚张声势的诡秘行径,让王导心怀恨意,坐视被害。后来王导见到周顗的“救己之表,执之流涕曰:‘吾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幽冥之中,负此良友。’”
害人者常诡秘,难道救人还须用诡秘吗?面对自己所救之人。周顗的行为正如陆贽所说的“以反道为权,以任数为智”而“陷身”。或有人以为他是掩人耳目,不露救人之意,以免招抗己之谗言。但须要那样虚张声势吗?周顗的行为缺乏作为大臣的持重磊落。
诡秘的行径足以偾事,不管所做之事正确与否。唐代王叔文永贞革新失败,世人为之痛惜:“贞元之末政事为人患者,如宫市、五坊小儿之类,悉罢之”,做了一些有益于人民的事;况且刘禹锡柳宗元都是才能卓绝之人。但是,招致那样多的人的嫉恨,他们本该担责。《资治通鉴》记载王叔文“日夜与其党屏人窃语,人莫测其所为”。“事本可共图,而故出之以密;谋本无他奇,而故居之以险”。“以光大之举动为诡秘之声容,附耳蹑足,昼呼夜集,排群言,敛群怨,自诩为忧国如家,乃不知旁观侧目者且加以不可居之大慝。事既秘,言不能详,欲置辩而末从,身受天下之恶,自戕而已”(王夫之《读通鉴论》)。
即使你在做利民之事,以诡秘的方式,别人会疑你是“包藏祸心”,目你为“大慝”,你还无从辩白。这就是为何要“决策透明”“政务公开”的原因。“天下之事,昭昭然揭日月而行者,与天下共之”(王夫之《读通鉴论》)。先哲们给了我们睿智地提示,我们总是执迷不悟。旧思想能够生出新事物,这就是中华传统所以源远流长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