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过年
一)
父亲有三十多了,他是村里的村长。他这个人哪,架子骨大,长得肥肥胖胖的,大伙都叫他张胖子。只要是村子里有大事,他准在场。
有天,城里开了辆挖土机来,说是要把单街改成山里的城区,开发旅游业。啥都不懂的村民们二话不说,抄家伙拿扫把,对着那挖土机就是一扔,那城里人眼看这里的人不好对付,忙是手抖着打电话给执行任务的部长:
“喂……喂,王部长,这儿居民蛮横着歪,你看哦,我该咋做哪?”
“呵,小李,这点小事就难倒你啦,开土挖!我就不信哪个傻大个瞎站在那不走!” 小李一听对着底下的人狡猾地笑,其他人会意,开工!
当拖拉机开到第一家的门口,停下了。众人目瞪口呆……父亲愣愣地站在门口,而后,他朝前冲去,妄想摧毁拖拉机,却吧唧一下摔倒在地上,头撞在了拖拉机上,哇哇的叫:“我的老天爷啊,我的脚咋回事儿,哼?咋动不了!” 我一看便知这是父亲的伎俩呢,但这可把城里人吓坏了,个个急着问父亲怎么样,有的人急得到处乱窜了 。父亲也是装的到位,不仅声音大而且面目狰狞。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城里人也是没法子了,只得灰头土脸地开着笨重的拖拉机撤离了。
他们走后,村民个个欢呼雀跃,我望着父亲笑,他却是叹了一口气,一瘸一拐的坐在家门口的石阶上,大口抽烟。我坐在他脚下,小声说:莫不是你被他们吓到腿软了? 父亲对我投来一个应付的傻笑,我隐约觉得古怪。
“莫不是咱这房子可能保不住?”
父亲若有所思。
“你说的啥?” 我急了。
他停了一会儿 便装着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 “没事儿,咱家房子好着勒!有啥事是爸解决不了的……这不是快过年了,咱俩去准备准备,你妈该回来咯!
我总觉得心里搁着一块,实不舒服。但看爸无心回答我的样子,欲言又止。
那天晚上,父亲去和村民开会了,直到早上四点才回来。
二)
可算是盼到过年了!
咱们村过年是最热闹的。勤劳朴实的村里人生活在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地方,风俗可能变了,但大家对过年的期待是一分不减的。
我早晨五点来钟就坐在门口等母亲了。自从昨晚爸告诉我明儿早起,我就知道是母亲要来,愣是一晚上没睡。爸也忙活着,左摆弄一下新衣服右糊弄着晚上的饭菜。这样子真跟孩子没差。想起常年在外奔波的母亲,我是又想念又感伤。
我傻在门口等着,未免不会觉得无聊,只得在石阶上来回跳,嘴里边数着1.2.3.4.……
等了有好一会了,冬日的太阳都出来了,尽头却不见人,我懒得跳了,干脆望着发呆。想象着母亲一来就看到我在门口等她,那种泣不成声的场景,我都快以为是真的了,差点流了几滴眼泪。
厨房的父亲也忍不住了,冲我喊: “凡儿,你去看看几点了撒!爸弄厨房走不开!”
“ 好嘞!”
我依依不舍地离开门口,伸着头往里头那摆钟看了眼,突然心头一阵刺痛,九点了妈咋还没来!我沉默了。爸看我半天没回他,干脆自己来看时间了。他看到了没说什么,哎了一声,说:我给你妈打电话。
爸坐到门口,拨通了电话。
他两个小声嘀咕了好久,我也等了好久好久。奇怪的是爸的表情越来越沉闷,这使我越来越紧张了。我拧巴着衣角,牙床在瑟瑟发抖。
……
我急坏了,心说母亲咋还没回来,她原来从不迟到的不是吗?定是她临时有事去勒!可,她不回来嗯啊?想到痛处,我竟哭了起来……
爸看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把电话放在了一旁。忙说:“凡哪!冒哭(别哭),木(没)事!”
我不理会父亲,向那远方望去,却不见一人!
隔壁王大妈听这偌大的声音,便出来瞧了一瞧,紧接着就看到我这般反应,就问了父亲一句:“张胖子!你媳妇还没来?不会是你向她说了那事,她咋的反应啦?”
我这一听,泪眼朦胧地望着王大妈:“向她说了啥事?”
王大妈看了爸一眼,才会意我可能不知道,便红着脸抱歉的对我一望,回家了。
我又去问爸,刚想开口,爸却主动对我说话了:“你妈找你。”说着把电话塞给了我。
我立马没了问意,好像从母亲那可以知道一切似的,同时,又想“埋怨”她咋还不回来。
接过电话,那头传来母亲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同人吵了许久。
“丫头!”
听到这陌生而熟悉的声音,我“妈—妈—妈”的叫,口里含着的刚哭完的唾沫,在这一刺激下途添了不少,嘴里的话含糊不清了。
“妈……妈妈对不起你啊!我的凡儿!你还这么小……母亲在那边像是受了威逼利诱。
我哭得厉害,话憋到嘴里咋也说不出来。
爸见状,抢我的电话,电话在我手里挣扎了几番最终还是落入爸爸手中。
他咚地一声挂掉了电话。
我气急了,用我那小爪子拼命抓挠着父亲,边还痛哭流涕。抓累了,就停下了,呆坐在门口,望着尽头。
正午的公鸡以打鸣庆祝过年,而我在抽泣,父亲在抽烟……
不知不觉,地上满是烟头,杂乱不堪,
就像我们的年。
三)
哭完了,烟也抽完了。我问父亲妈咋了,他说咱俩先过年,过完年再告诉我。我心想,这是第一个没有母亲的年。
当天晚上,我们各吃了几个饺子,父亲把我带到房里,告诉了我。
他说家里房子可能是保不住了,这是为了建设,咱得服从,要不然政府咋服众。他说后来把这事告诉了妈妈,妈说要离婚。这我也是明白的,爸爸为了给奶奶守三年的孝只能让妈出门打工了,妈一个女子,在外奔波,更是辛苦劳累,如今家里没了房子,拆迁费又不够买一套新的,一大家子没地住,长期的怒火怎么不发泄。但离婚……爸说妈很坚决,就是舍不得我,但离婚还是在所难免。
我听完整个人彻底没意识。爸不说话,却哭了。
正当家里都陷入沉思中时,隔壁张大妈敲门了。
我们都暗想着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