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大人膝下:
敬禀者,自叩别慈颜,远赴西疆,孺慕之思与日俱增。奈何儿身在军中,行止不得肆意,未敢因一己之私扰动军心,乃至于此。
儿幼即失怙,几未蒙先考之面。所以熟诗书、习骑射、知礼义,母亲之力也。时荣府上下,纵然奴仆宾客,镶金戴玉之人而外,眼中再无旁人。儿亦曾因之愤懑自伤,时有效仿环瑞之辈、纵情放任、庸碌混世之念,幸得母亲棒喝,终于幡然悔悟。从此时时以自立自强为念,潜心六艺,以期再现先祖之功业,不问庸人是非。只恨家门不幸,内则居上位者贪鄙淫邪,子孙不肖、耽于末节小技而不识大体,外则宵小构陷,终致抄家散族之祸。众祖父叔伯,或囚或亡,家人离散沦落而出家卖身者亦有之。其时儿年岁尚少,幸母亲曾暗积资货以备不时,方脱得此难。
因家族罪业,儿不得入科举,欲重振先祖功业,唯从军一途。儿幸母亲督促,弓马可称娴熟。年十六从军,因擅骑射且通文史故,颇为将军所重。征战十又三年,累军功至荡寇将军,母获封诰命,得赐宅邸,封妻荫子,终不负我母苦心、先祖厚德。
可叹时运难料。此番从大将军出征西域,本以建功疆场,复现贾氏国公荣光为念。然昔年构陷贾氏之祸首竟为大将军僚属,于儿处处责难掣肘。行军则险道,列阵则先锋,死伤者众而俘获最寡,兼以兵粮常有不济,军褴褛多伤、面有菜色、皆无战心,儿之性命荣华,岌岌可危矣。儿虽数求大将军,皆无果。今儿奉命西向,奔袭敌巢,路险军疲,敌众我寡,前无内应,后无援兵,以孤军深入敌境,袭取雄关险地,取死之途也。如此安排,必为宵小之谋,儿虽知亦无可奈何,惟赴死一途尔。想我贾氏功业,终毁于此贼手,甚恨之。
母亲看此书时,想儿已为阴间一鬼。念及妻儿俱在,吾儿已近弱冠之年,家门再起,尤可盼也。只恨我母,克勤克俭,恭谨侍上,亲厚待下,相夫教子无一不合礼法,然少年丧夫,中年家败,晚年丧子,境遇若此,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不孝子兰军中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