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8 沧海易迁·前奏

精美的菜肴在众人眼里看不出色彩，只有林睐音若无其事地用心品尝着，而其他人的餐盘几乎都没什么动静。

“程医生，爸爸他到底怎么样了？”俞承雅忍不住心里的疑问，终于第一个开口，有些焦急地问起来。

程铎放下餐具，拿起手巾擦了擦嘴，理了理思路，才慢条斯理地说：“老爷子年纪大了，年轻的时候太过操劳落下的病根，其实身体远远没有看起来那么硬朗。这次老爷子是突然中风，来得猛，几乎就……还好，老爷子还有放心不下的事情，总算是稳定下来。现在只要好好静养，就可以慢慢恢复起来……不过可能以后都没办法自己行走了。”

“你的意思是……我爸他以后就只能在轮椅上？”俞承雅无意间揪紧了铺在桌面的餐巾，精心修饰的指甲，划出优美的痕路。

程铎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望了一眼金立，最后淡淡地跟俞家众人说：“老爷子虽然会有专业的看护，不过还是希望各位可以多陪陪他……毕竟……”

程铎浅浅拉长的尾音消失在空气中，毕竟的后面留下的是各式各样的若有所思。张婷仪低下头搅着汤匙，好像不经意一般，轻叹：“也不知道，爸爸是怎么被照顾的……”

“哐！”俞承志用力地把手里的杯子放到桌上，惊得人人都抬头注视。他的面上蕴着怒意，努力克制的声音仍然掩不去强大的气场：“你说什么？”

张婷仪依然不紧不慢地放下汤匙，略略微笑地望了一眼众人，除了早已见怪不怪的程铎若无其事置身事外，还有金立仍然一动不动保持着垂首的姿势外，其他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张婷仪的身上。林睐音的无聊、俞泽明的等待、俞承雅的暗示、王惠的担虑和俞承志的愤怒，多化作张婷仪嘴角的一抹轻笑。

“我和三妹家都在外面，只有大哥您和父亲住在一起，爸爸怎么就突然中风了呢？我只是想不明白，所以才问问大哥。”

俞承志蕴着怒意，王惠急急将手按上丈夫的腿部，轻轻安抚，正酝酿着是否要自己出来说话，却已听到丈夫尽力克制着的愤怒的声音。

“金爷！去查查，是哪个佣人没有尽心服侍父亲，查出来了就辞退吧！”他的话虽然是对金立说的，可那眼神直直喷向张婷仪，即便张婷仪垂着眼，也能感到那灼热的感觉。

就好像是在意料之中，金立不惊不乍地点头应答。正要转身而去时，金立正见到俞泽亮走进餐厅，微微向自己点头示意。

“亮少爷。”金立仍然谨守着自己的规矩，问好，同时也提醒众人俞泽亮的到来。

“妈、大伯、大妈、姑姑……”俞泽亮向几个长辈问好，而后带着些欣喜和轻松说，“爷爷睡着了，应该没大碍了，就是比较虚弱。”

俞承雅松了口气，林睐音拍着母亲的背，好像整座屋子里的人都放下了心一般。

“来，小亮快坐下吃饭吧。”张婷仪伸出手，想牵起儿子到右首坐下，却没有得到儿子的回应。

“不了，妈妈。你们用餐，我还有事儿。”俞泽亮看向金立，“金爷爷……”

“亮少爷放心，都安排妥当了。”金立仿佛看透俞泽亮的心思，没等亮问出口就妥帖地回答了。

俞泽亮露出满意的笑容，向自己的哥哥和姐姐挥了挥手示意，便急急退了出去。

“小亮！”张婷仪“簌”地站了起来，想要挽留下儿子的背影，却得不到回应。

“不知所谓！一点规矩都没有！”背后是俞承志厉声的批评声，分毫情面都没留，但张婷仪无力去争辩分毫。

煌岛的夜色笼罩在朱孝佳的身上。孤远的灯光依稀透出窗头，虽然有满桌的菜肴，铺着柔软的地毯，还有微微的暖风，可是朱孝佳仍然觉得冷，还有压抑。偌大的房间里，除了朱孝佳和朱忆泽，只有东嫂垂首站在一边，厨房里还有一位阿东师傅，而大门外是黑子守着。连朱忆泽似乎都感觉到这里跟以往呆的任何地方都不同，脸上有些怯生生的，只是乖乖地一口一口地吃下朱孝佳夹来的菜。

“小忆！”俞泽亮疾步走进别墅，推门而入的刹那就亟不可待地喊着朱忆泽。

“哥哥——”朱忆泽坐在饭桌前，原先的压抑一扫而空，挥舞着手热烈地回应着俞泽亮。

东嫂看到俞泽亮，问了好，而后甚是体贴地转身回厨房多端了一份餐具，布在桌面。

“不知道二少会过来吃饭，我让阿东再去做个二少最爱吃的菜。”

东嫂看到俞泽亮是有些开心的，这孩子从小就皮，以前常常溜到别院来，老东做的菜他总爱吃得很。倒不是有什么逾越的亲近，但东嫂打心里就是喜欢这孩子。自从二少离开煌岛后，自己就几乎没有见过他了。而不知不觉间，二少已经长得那么大，隐隐还有小时候的可爱的样子，但更多的英气和威严开始包围着他。

朱忆泽几乎扑到了俞泽亮的怀里，两人互相戏弄着，惹得小家伙咯咯笑不停。朱孝佳嘴角溢出一丝微笑，却拿起筷子，敲敲碗边：“好了，看你们俩，赶快先吃饭，吃完再玩吧。”

“哦——”俞泽亮和朱忆泽异口同声地答应着，互相对视一眼，鬼模鬼样地挤眉弄眼一番，然后才乖乖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亮，你爷爷他怎么样了？”朱孝佳一边往俞泽亮碗里夹着菜，一边担心地问道。

“嗯……这次倒没有大碍了……我陪着爷爷睡着了才过来的。”俞泽亮放下筷子，有些伤感和忧愁爬上他的眉骨，深入眉心，“只是，爷爷真的老了，身体远远不如从前了。老实说，我第一次真的感觉到自己大了，也许是应该要为长辈们分担些什么了。”

朱孝佳默然无语，低下头，拨弄着饭粒。

“怎么了，孝佳？”朱孝佳忽然的沉默并没有逃过俞泽亮的眼睛，那样的小动作，每次当朱孝佳开始自我纠结，把糟糕的情绪藏到心里的时候，就开始不自觉地出现。

“没事……我是在想……”朱孝佳机械地又夹起菜往俞泽亮的碗里送，“这段时间你得好好陪陪爷爷。”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俞泽亮露出舒缓的神情，“老实说……爷爷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让我陪了。所以孝佳，可能要委屈你和忆泽暂时在岛上陪我了。”

“没事，这里住得也好，饭菜也好，哪里说得上是委屈呢？”朱孝佳微笑着摇了摇头。

俞泽亮看着孝佳淡淡的笑容，心里是温暖的，忽然有种错觉，好像真的，自己期望已久的家的感觉，在这里找到了。

晚饭后，朱孝佳照例起身收拾碗筷，却被东嫂拦了下来，硬是不让孝佳碰碗筷。俞泽亮笑着牵起朱孝佳，一手又拉着朱忆泽，上到二楼。比一层客厅狭小却又更温馨的休闲客厅，连带着书房、影音室、茶室和次卧，电视里开始播放儿童节目，三人窝在沙发里，享受着惬意的餐后时光。间或传出小忆的笑声让楼下厨房的东嫂和东哥相视一笑。

时间在宽敞的别墅里游荡，俞泽亮蹑手蹑脚地从次卧退出身来，顺手带上门。

“小忆睡着了？”朱孝佳散发着沐浴后独有的清香，崭新的睡衣是东嫂特意挑选的，刚好合身。红润的脸蛋和还微微湿润的长发让俞泽亮控制不住地上前去抱住了她。

“别……”朱孝佳想到楼下还有东嫂东哥在，便刷红了脸，她看得懂俞泽亮眼眶里的神情流露，心在跳动，几乎要从自己的胸口跃入紧贴的胸膛。

俞泽亮拥着朱孝佳，轻轻地摩挲着长发，最后在光滑的额头上轻轻一吻，然后牵起朱孝佳的手向三楼走去。这是一整个套房，厅廊、书房、起居室、卫浴、而后是静谧的卧室，青莲色的墙面，有金色的装饰和橙色的灯光，宽敞的双人床上是文静的米色。俞泽亮把朱孝佳按坐在床上，然后为她盖上被子，掖好被角。

“这几天，我恐怕都要陪着爷爷了，可能没太多时间陪你。等爷爷身体好一些了，我再带你去见爷爷好吧？”俞泽亮的眼神有些些歉意，而那语气就好像在哄朱忆泽般，让朱孝佳不由自主地乖乖地点了点头，好像个孩子似的。

俞泽亮揉了揉朱孝佳潮湿的头发，抑制了欲望，改而在红唇上轻轻一啄：“如果有什么需要，就跟东嫂说。晚安，好梦。”

说完俞泽亮关暗了灯管，便要退出房间，却不料被朱孝佳一手扯住了衣角。

“你……你去哪里？”

俞泽亮笑了，笑得好像暗夜里的月光般，柔和而温馨。

“我回自己的家去呀，在岛上有我们家的宅子，我总得回去吧。”俞泽亮把朱孝佳的手放回被窝，然后又压了压紧被子，“好啦，乖。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