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天收到电话回家,到现在的时间,大概还没有三十个小时。
本来印象里最长的车程,结果好像连一场梦都不够。
我睁开眼。
外面的铁路开始并轨。荒山和农田开始消失。车内的播音系统告知车站即将到达,下车时间仅有两分钟。
我慌忙收好背包,在车门等候。背后有些作痛。
车门一打开。一股闷热的冷气爬上手臂。我抬头看了下天,有些尖锐的阴暗。
是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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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带钥匙,敲门。她来开。穿着丝绸的连体毛衣。
脸色和之前电话里虚弱的声音一样,病态的苍白。
我犹豫在原地。因为不知道是先说,我回来了。还是,吃晚饭没。还是,
身体如何。
我发现原来我的交流已经被深深局限在选择里。
和我臆想中的,或者是之前遇见的那些糟老头子,如出一辙。
她却只是却无其事地微笑。走进厨房,准备泡茶的水。
家里很干净。即使我又是将近两年没有回来,她一个人还是打扫的很好。
于是慢慢的,我也变成一个爱干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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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时候并不喜欢下雨。尤其是在晚上。
人的意识被轻微地局限,扰乱。犹如以前听一个人说。他前身是个工人,干活累了之后就习惯把沾满机油的布外套铺在地上,就这样睡。周围全是整齐还有叮叮当当的声音。
他说,那段时间总是噩梦。好像醒来的时候,一切都被腐蚀了……“什么地方都有锈迹。”“我只不过是他的机会成本。所有资本家的本质都是政治家。”
他那时只有20多岁。没有上大学。老板是一个很暴躁的肥硕男子。抓到他睡觉,会把他踹醒。然后他又继续睡,如同课堂上惹眼的打瞌睡的学生。
当思想都生锈,来源可能只是一场雨。
只是他没有被雨腐蚀过。他归根,只是一颗螺丝。
我想着,看了下我很久没打扫的书架。
它是木质。但固定的螺丝,表面都是彩色的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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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洗完澡出来,关了电视。说准备休息。
我看了一眼她。洗完澡还是憔悴依旧。
我说,好。然后回自己的房间。
这次回来没有带电脑。想着,暂时放下稿件。只是好好陪陪她。
桌子上有笔电。是她的。
我想起来其实不知何时开始,好像她已经在适应,或者是接受我的这些“不合理”。
如果放在更远的时候,写作这两个字。在她和其他家人的印象中,乃至于我,都未曾假设。
如同智者预测未来,我们也在猜疑招摇不定的时间。
像是随时都在伤害里做赌注。压盘者慷慨激昂不顾后果。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阿夜和梓葉让我给你问好。”
“他们知道我病啦?”
“嗯。不知道都难。”
“是吗?”她语气像是孩子在恶作剧。
如同老人是面对老年期无助迷茫的儿童。相比她年轻的时候,她别无两样。
是衰老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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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经常晚睡。但算不上熬夜。当她半掩的房间门都暗下来后,我却睡意全无。
一边和肉肉说话。我一边重新完善我零碎的稿件。有时的修改很慢,因为重读时发现,丢失了当初的时间。亦或是,笔也不是那只笔。
人被河流不断地冲刷。河流也在我们脚下不断流走。
有些稿件。我只是记下了标题,准备重写。而有些,则永久地被剔除。还是习惯随身携带一个移动硬盘,网盘的便捷性,总是带不来一种安全感。如同电子钱包的快捷,始终没有铜版纸那种细菌的香味。
在遗失,也是在寻找。
几个小时后,肉肉说要睡下。我干脆退出。
窗子外边雨声没有停歇。屏幕上我只留下文档。雨声在这种时候突然让自己安静下来。
精神似乎凯斯压抑,但并未疲倦。我想熬夜的本质并不是慢性自杀,而只是我们对身体的反省。
在被需求的时候,又需要被自己隔离。
夜不美,因为不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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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还是学不会和他人嬉笑。有时候我笑的很辛苦。但笑应该辛苦吗?这不应该是我的义务。”
摘下一段初一的笔迹。
六点过的时候,破晓的彩云从窗外河对岸开始放出光线。
中途我看了四次,除了睡着的姿势有变。被子盖得还好,也没有醒来的趋势。老年人常有的规律性起夜,她还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我松了一口气。
屏幕上正在修改的是《菌原》。
我突然感到一种恐慌,还有一种恶心感。还好夜里没有吃什么,只喝了两杯白水。不然会想呕吐。
一些不好的东西,随着一种莫名的幻想,开始朝着脑海里攀爬。是一些脸,是一些声音。
我拿过镜子看了一眼我的颜色。除了眼里的血丝,好像没有其他什么。
我再看了一眼她的方向。她还没有起床。
我直接躺下,拉过被子。
天亮说晚安。
可你的时间还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