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若他日相逢,事隔经年,我将以何对你?以眼泪,以沉默。
---拜伦《春逝》
一
签下诚远的项目后,万客整个公司的人都陷入了忙碌的状态。为了讨论工作方便,孙歌悦也每天勤勤恳恳地从城西跑过来坐班,一边暗搓搓埋怨凌楚颜这个黑心领导坑了她,一边玩命的翻译文件。
“来来来。大翻译,给我看看你的最终稿。”凌楚颜可不管孙歌悦怎么腹诽他,照样每天笑嘻嘻地找她催稿。
“啊欠——————”孙歌悦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可怜兮兮地递给他一叠纸,而后又自顾自缩回自己的桌子。
“嗯,好的。我这边没问题。”林辰东打着电话从窗边转过身来,伸手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两度,朝办公桌这边走过来,“好的好的,那,合作愉快!”
“诚远那边定好了开放售楼处的日子,就在明天,到时候会安排客户体验咱们的设备。为防止设备的一些突发问题,咱们这边还是得过去盯着。”林辰东放下手机,开始安排工作,“奋斗了这半个月,大家也都辛苦了,明天是这个项目的决胜局了,大家打起精神来干得漂亮一点,好不好?”
“没问题!”
“楚颜,一凡,歌悦,明天你们跟我去现场吧。其他人留在公司,我们收到第一批数据之后,你们分析一下,有什么问题晚上复盘会提出来,我们一起改进改进。今天大家都累了,早下班回家休息吧。”
听到能早回家,众人都欢欢喜喜地收拾好东西散了。
“我送你回去吧,正好东边有个局。”在孙歌悦要走出工作室的时候,林辰东突然这么说。
“不麻烦啦,我想自己随便走走。”
“很晚了,要注意安全。”
“放心,溜一会儿我就回家。”
走出门口的孙歌悦透过门玻璃看了林辰东一眼,透过玻璃她看到的林辰东依然是颀长瘦削的模样,工作室暖黄的灯光洒在他身上,安静而美好。
“真是个踏实能干的好人啊!”孙歌悦自己嘀嘀咕咕,“可惜他也好爱钱啊!”
她还没来得及感慨更多,一辆暗金色的大车利利索索地停在了她的身前。当然她也没犹豫,抬起长腿,一脚蹬在了大黄车的车标上,笑的有些恣意,像极了她小时候笑起来的模样。
二
“欲念之人,犹如逆风执炬,稍有不慎,必有烧手之患。”苏泽宇一手扶住方向盘,精准的把一辆大家伙停进森林公园的停车位里,“这句话,你听过吧?”
“老子跟前,你装什么有学问的?”孙歌悦说完,从脚底下抄起一只啤酒瓶子,咕嘟咕嘟地喝。
“是是是,大小姐你刚才说的对,钱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你不能否认,有些人,表达爱的方式只有钱,而有的人就是吃这一套。”苏泽宇有些无奈地笑笑,伸手捏了捏眉心。
孙歌悦有些迷茫地转过头来看着苏泽宇,沉默。她喝的不多,虚张声势地在装醉罢了,所以当然能听得出苏泽宇的语气不太一样了。平日里苏泽宇总是一副对万事万物满不在乎的样子,可是今晚的苏少爷,不太高兴。
“你还记得这辆车么?”他开口问。
“当然记得啊。”孙歌悦疑惑地点点头,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车门把手,这是苏泽宇人生中的第一辆车。那个时候的苏少爷可谓是春风得意,苏家一朝发迹,自然也舍得在唯一的儿子身上花钱。在身边的同龄人们还在纠结车型价位配置品牌,甚至有些人根本没有奋斗出一笔买车的资金的时候,苏泽宇已经开上了这辆大黄车,惹得以孙歌悦为首的一众小穷逼十分羡慕。
“这是我的第一辆车,我都好久不开了,今晚想着是来见你,开出来让你也看看它。”苏泽宇低头也轻轻地摸摸方向盘,“当时买车看了一圈,我就是喜欢它,但是新车上市想提现车回家得加价买。那个时候家里已经算是挣上了一笔钱,但还不至于到了可以随随便便挥霍的地步。结果我爸二话没说,甚至没和我妈商量,带着我当天就把车提了。至于我妈,她嘴上是骂我爸惯着我,背地里还是偷偷摸摸翻出来一根代表出入平安的红丝带,神神叨叨地给我系车上。”
苏泽宇有一阵很长时间的停顿,末了,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歌悦你知道么?那才是爱的感觉。那种感觉不像现在,他们依然给我买更多更好更贵的东西,给我钱,可是我越来越感觉不到他们的爱了。”
“他们依然很努力地去爱你啊,只是他们的表达方式只剩下金钱这一种了。他们以为这是爱呢,可谁知道这种爱让人痛心到不算是爱了。”孙歌悦说着,眼泪却突然不争气地涌出来,一大颗一大颗的,掺着积蓄已久的坏情绪,顺着脸颊,掉下来。
“抱歉,是不是让你想起你自己的伤心事了。”
“不,你说的很对。”她胡乱地用手抹着眼泪,慌乱而狼狈,“我那天晚上做梦,梦见他跟我说···他说,如果他对我的爱能值五百万,那他哪怕拼上这条命也想要挣来着五百万给我。可是现实是,并没有这五百万存在,他也不会像以前一样爱我了。”
“不爱了就是不爱了,就算真的有了这五百万,会有别的阻碍横在你们之间的。”苏泽宇狠了狠心,还是揭破了这个事实。
“这个城市这么小这么小,可是从那天以后,我们竟然连偶遇都没有过一次。时至今日,我也不得不承认,缘分尽了。我已经不是那个人心里梦寐以求的爱人了,在他眼里我已经是一个浑身错误和缺点的人啦。”她抬头透过天窗望着夜空,漆黑的夜里点着几颗小小的星,虚弱无力地发着微光。不远处就有广场舞音乐动感的声音,有老人们聚在一起下棋的声音,有小孩子坐的摇摇车的音乐声,他们各自吵闹他们的,苏泽宇和孙歌悦安安静静的,想着不同的心事。
“既要新鲜别致,又要冠冕堂皇,我们究竟该怎样来演唱啊?”
朦胧中,似乎听到有人念了一句《浮士德》里的句子。苏泽宇偏头看了一眼孙歌悦,副驾驶上的女孩子还在呆呆地望着窗外,脸上还带着泪痕。他没再说别的,发动了车子,送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