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上夜班的出租车司机。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在晚上的时候出入城市的大街小巷,去寻找需要搭乘的夜不归宿的人。
深夜十二点,街上早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关门的商铺,关灯的住房,这个时间大部分人都已经躺在床上拥枕入眠了。
通常这个时候,很多出粗车司机都会去夜店酒吧这些地方,那里是后半夜最热闹的地方,衣着光鲜的美人,迷离摇晃的灯光。司机们有序地守在店门口,他们有他们的一套规章,没人乱来。
但是我不喜欢那里,我对枯燥地等在一个地方一整晚没有兴趣。我喜欢这个时候的城市,夜沉如水,人烟罕见。空荡的街道只有我一个人,可以享受着飙车的激情,也可以缓缓行驶,欣赏这夜幕下的美景,仿佛这整个城市都是我的私人财产。
当然了,我还有别的原因。
我偶尔会接到几个客人,他们或者是因为加班,现在刚下班回家,他们或者是因为在家无聊,想出去high。
他们或在车上抱怨自己的工作太苦太累但薪水太少,或者是抱怨这个世界是多么多么的虚假,一切只要开心就好。我专心开车,默默聆听他们的抱怨倾诉,我乐于听他们的故事,就像是烧菜的时候加些油盐酱醋。
寂静的城市配上每个人的故事,我一个人品尝着这道深夜佳肴,像个孤独的美食家。对此,我乐在其中。
今晚,我也一样,徘徊在我的城市中。
前面有个人拦车,摇晃的身形看上去是喝醉了。
拦车的是个女人,短裤T恤,身材姣好。她想拉车门,但是身体摇摇晃晃,怎么也抓不住把手。我看不下去,下车开门把她放进来。狭小的车内瞬间充斥着酒精的味道。女人手上还拿着一罐啤酒,摇晃着洒出来不少。她的手上还提着塑料袋,里面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应该还是几罐啤酒。
“小姐,去哪里?”
“去哪都好,反正我不想在这。”
女人的声音有些沙哑,说完这句话就哭了起来。我见过很多奇葩的乘客,人见得多了,我也猜得出这位女乘客的心里应该有事。
我慢慢启动车子,既然她这么说了,那我也不着急。一路上女人哭个不停,哭累了,就喝口酒,喝完了,就继续哭,我感觉可以闻到她眼泪中的酒精味。
“臭男人,操你妈的,我对你这么好,你背着我搞别的女人,你们两个全去死吧。”
女人猛地灌了一口,但是里面却没有流出期望的啤酒。
她使劲摇了两下啤酒罐,生气地丢到一边。罐子砸在我的腿上,几滴还残留的啤酒滴在我的裤子上。
“妈的,连酒都和我作对。”
她在咒骂中往手中的塑料袋里摸了摸,又拿出一罐啤酒。
“小姐,你要去哪里呢。”
我看她喝得有点多,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要去哪?我要去死可以吧!”
女人说完这句话,泣不成声。
“小姐..........”
她打断我的话,“你别说话,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们两个都是贱人。”
刚打开的啤酒,量很多,她朝嘴里狠狠灌下去,我能清楚地听到啤酒流入喉咙里的咕咚声。
“你一个是我最爱的男人,一个是我最好的闺蜜,可是你们两个却背着我在一起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女人声嘶力竭的哭泣声飘荡在这个寂静得只能听到发动机声音的夜晚。
车内的酒味越来越重,我打开窗户让空气流通些。车窗外的风呼啸掠过,将哭声和酒味全都带走,我开着车行驶到大桥上。
“停,下车。”
女人突然叫嚷着要下车,我踩了刹车靠边停。她随手丢给我一张红色的,抛下一句不用找了,就拎着那装满啤酒的塑料袋下车了。
这么晚的时间,一个喝醉的女人,我怕她出事,没有离开,就在车里静静地看着她。
女人踉踉跄跄地走着,手里的啤酒也踉踉跄跄地洒着。她坐在桥边的人行道上,喝完手里的一罐,又打开了一罐。
“你们这对狗男女,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们了。”
她的身后是一江蜿蜒曲折的春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扔下还没喝完的啤酒,不知是爬还是跑地往栏杆上去。
我一直在车里看着,心想着也许这江风一吹能让她清醒些,但是看到她竟然跑到围栏那,我马上下车去拦着她。
女人挣脱开,大喊大叫:“滚开,别碰我,你们这些臭男人,让我死不行吗?”
我说:“死当然可以了,但是你有想过死了之后会怎么样吗?”
“你现在跳下去,最早也要明天早上才能发现你的尸体,到时候你的尸体已经被江水泡烂了,全身浮肿,像个200斤的胖子一样。而且说不定还会有鱼啊、虾啊,把你当做食物,说不定你被人捞上来的时候就缺胳膊少腿的了。”
女人本还想往栏杆那走,听了我说的,停下来了。
“我想你不会想死得这么难看吧,而且掉水里不是马上死,你想想在水里不能呼吸,水直往鼻子嘴巴里灌的感觉,还可能喝到些别的不知道的东西。”
我脸上做出嫌弃的表情。
女人脸上露出思考的神情,真的在思考我刚说的瞎话。
“那换个,我,我去跳楼,跳楼总不会痛苦了吧。”
说着,她环顾着四周想找到哪里有高层建筑。
“跳楼,也可以,是死得快,但是你想想,你摔在地上,全身骨头都碎了,整个人和泥一样,说不定运气不好,头摔爆了,白花花的脑浆,还有眼珠子乱飞。”
我还是嫌弃的表情,来回搓着手臂,好像真的有个人跳楼死在眼前一样。
女人的脸上也露出了害怕的表情,抓住我的胳膊,说:“要不,你帮帮我,你开车,把我撞死吧。”
我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说,我用看傻逼的表情看着她,说:“你想想,如果你被撞死....”
“啊,你有完没完,我怎么样才能死啊。”
我还没说话,她已经打断我了,看得出没办法死的她很沮丧,坐在地上又哭了起来。
“你们男人就都没一个好东西,我想死你都要阻止我。”
她的声音早已经哑了,好几个字都破音了。女人抱着双腿,整个人蜷缩得像一只受惊的刺猬,只是身上的尖刺都已经被拔光,剩下柔软的身体被肆意蹂躏。
我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说:“你如果真的想死的话,我可以帮你。”
我回车里拿了一把水果刀,亮在女人的面前,“如果你想死,这把刀插进心脏,再拔出来,出血大,死得快,尸体还能保留得很好,你写张声明,说是自杀,我可以在你死后给你叫警察处理你的尸体。”
水果刀在她的面前晃了两下,但女人好像还没有回过神来,呆滞地看着我。
“喂,这可是你想要的啊。”
我突然扑倒她,被压在身下的女人激烈挣扎,但是她身材娇小,被我按住之后就动弹不得。
“你干什么啊?”
女人扭动着腰肢挣扎,我坐在她的腿上,一只手扣着她双手的手腕,她现在根本没有反抗之力,只能听我处置。
“你不是想死吗?现在我就帮你一把。”
水果刀横在她面前,她大声呼喊着,期盼着这时候能有人出现救她,但是这个地方本来就是偏僻之处,再加上已是深夜,鬼都没有一个,更何况人呢。
“别怕,就是一眨眼的事。”
我扬手,要把刀刺进女人的胸口。
“不要啊,我求你了,我求你了,我不想死。”
女人用沙哑的嗓子说出这些话,声音很轻。
我放开她,收起刀。
“其实在生死面前其他都无所谓了,不是吗?”
女人还处于惊吓之中,刚才的我确实吓得她不轻。她站起来,躲在一边,嘴唇还是颤抖着,不知道是风大冷,还是害怕。
我回到车里,说真的,外面的风吹得我有点冷。
我没有开车离开,我坐在车里等。女人站在桥上,一动不动,她抱着双臂,看了好久的江景。
我等得无聊,打开电台。
电台里正放着音乐,一首纯音乐,我从来没听过,但是舒缓的旋律适合这个静谧的夜晚。
车门被打开,女人回来了。我们两个都没有说话。
她没有说去哪里,我也没有启动车。我们两个就安静地听着电台里放的音乐,在这个深夜里,两个陌生人,听着一首陌生的音乐。
“我们走吧。”
“去哪里?”
“就一直开吧。”
“好。”
发动机的轰鸣声在深夜中格外刺耳,出租车缓缓起步,驶进前方漆黑的夜。
有人曾经问我,为什么他们会把事情说给你一个出租车司机听,你长得这么像树洞吗。
我说,不是我长得像树洞,而是夜太深了,深得让人觉得可以卸下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