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莎最开始注意到迟慕是因为他吃东西的样子,别人吃东西都只是吃,只是为了填饱肚子,或者为了解馋。但迟慕吃东西跟别人都不一样,具体怎么不一样,罗莎也说不上来。正因为说不上来,所以便多留了一份心思。
世间的事大多如此,纵使再平凡不过的事儿,你若真留心起来,也总能觉出些许不平凡。因而,罗莎越发觉得迟慕吃东西时跟别人不一样。
无论吃什么东西,迟慕似乎总能吃出一种禅意。
中午食堂乱哄哄的,像所有职工食堂一样,咀嚼声,砸吧嘴声和着哄笑,低语,家长里短还有低俗笑话。但只要迟慕往哪儿一坐,周围似乎一下子就安静了。倒不是说因为他的存在,让周围安静下来,而是周围所有的热闹都被他隔绝在自身之外,就仿佛他是个聋子,瞎子。又或者说他透过这种热闹,看到某种虚空。就好像他吃东西,面前摆着的是食物,但吃到嘴里好像不是食物,而是某种无色无味的东西。
罗莎由着吃东西,进而又引出其他方面的兴趣,发觉迟慕时时处处都有些许与众不同。
罗莎长着一张圆脸儿,挺白净,就是有点胖。最大的爱好就是吃。所以她观察一个人,大多也是从吃开始。话说罗莎从小就爱吃,口袋里总是塞满了各种口味的小零食。但是罗莎小时候怎么吃都不胖。二十岁之前,罗莎的体重没超过九十斤。谁知,二十岁那年,罗莎生了一场病,病倒是没大要紧,但是病好了之后,罗莎的体重开始蹭蹭蹭的往上长。喝凉水都长肉,没半年就长到一百五十多斤。
长胖容易减肥难,罗莎试了许多减肥方法,都没啥效果,反而越减越胖了。后来,干脆认了,胖就胖呗,不过就是多了几十斤肉,也不是啥要命的事儿。
想通了也就没啥事了,罗莎还像以前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口袋里塞满了各种小零食。罗莎不光爱吃,还会吃,吃得讲究,吃得精细,能吃出花样来,也愿意在吃上下功夫。一下了班就鼓捣她那套厨具,研究各种小吃,点心,罗莎还有一个长处,只要是吃过的东西,她都能做出来,用料、火候分毫不差。
没遇到迟慕之前,罗莎满脑子都是吃的,整天琢磨做什么,吃什么,怎么吃,如今也照常做,但是做的时候想着迟慕,做好了之后也想着迟慕。所以,罗莎每次做了好吃的,摆在那里,不吃,脑子里想着迟慕,想着他吃东西的样子,想着想着就不饿了,等东西放凉了,就拿去倒掉。
日子长了,罗莎没觉得难受,旁边的人看着觉得难受。别人问她:你怎么了?她摇摇头说:没事。一来二去被问得次数多了,罗莎自己都觉得自己应该得有点儿事,要是真没事好像都对不起大伙儿这么问。
罗莎开始觉得难受了,难受什么呢,说不上来。说上来还好,说不上来就更觉得难受。
一天中午,罗莎去食堂吃饭,又碰上迟慕,偏巧迟慕就在她对面坐下来。罗莎虽然留心观察了迟慕很长一段时间,但从没跟他说过话。罗莎不太爱说话,也没很少见迟慕跟人说什么话。
因此两个人虽然对面坐着吃饭,但也是各吃各的,彼此不言语。而且,由于和迟慕坐的近,罗莎反而不便观察他,连他吃得什么饭都没看清。
“你会做树莓味的小熊饼干吗?”迟慕吃完了饭,起身时突然说了一句。
罗莎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看了眼迟慕,又看了看四周,大家都在埋头吃饭。
“我没有吃过树莓味的小熊饼干,不会做。”罗莎摇摇头,答完这句话,脸上不觉涨红了一片。
迟慕没说话,点了点头,走了。
下了班,罗莎跑了好几条街,没有买到树莓味的小熊饼干,于是买了制作饼干的材料,自己回家做。
罗莎把黄油放入微波炉加热溶化,再放入冰箱冰冻室几分钟,拿出加白糖打发,加入一小勺树莓汁,和黄油一起搅拌,再加入过筛的低粉,拌柔软的面团,擀成片用模具压出饼干的形状。之后,放进烤箱烤好。罗莎尝了一块,味道似乎不怎么样。罗莎趴在桌上,对着小熊饼干发了一会呆,想着迟慕吃饼干的样子。可罗莎不会真的把小熊饼干拿去给他吃。
后来。罗莎想明白一件事,她永远不会和迟慕有交集,不是因为她胖而感到自卑,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而是,罗莎发现如果迟慕离她太近,她便没有办法再观察她。而她,已经习惯了远远的观察他,留心着他的一举一动,看他吃东西的样子,说话的样子,走路的样子。
想明白了,罗莎就不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