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她常常说，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钱是真的，其余什么都是假的。通常说这话的时候，她总会点燃一根烟，深深吸一口，涂着艳红色指甲油的手懒懒散散的夹着香烟，星星点点的火光闪烁着。
她眯起眼笑着望向我，可又好像不是在看我，桃花眼微微泛着一层迷惑人心的光芒，翘起的唇角弯弯似是月亮。
我望见她眼角微微泛起一点红色的血丝，哦，可能是被烟熏的吧。
她叫程橙，大概是这个名字吧，我总听别人这样叫她。
2
今天是七夕，我听见她和一个男人笑着说话，大概是她的男朋友吧，他送了她一大束玫瑰，娇艳欲滴，仿佛一个个浓妆艳抹的美人，程橙不紧不慢的接过来，小心翼翼的低头闻了闻，脸上挂了一丝小心翼翼的微笑，我静静看着她。
她真好看。
比这些花好看多了，我这么想着。
她对面那个西装革履的人深情款款的望着她，嘴巴一张一合的，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这个男人真聒噪。
程橙很认真的听着，却时不时望向我，眼神有些涣散，我偷笑，程橙也是听不清他说什么的。
我只记得最后男人掏出个盒子，程橙瞥见他的动作，身子一僵，她抬头看着男人的眼睛，把怀里抱的玫瑰往男人怀里一塞，娇娇嫩嫩的唇瓣吐出的并不是和煦。
冰冰冷冷的几个字，到此为止吧，我们。
她不肯再多说一个字，转身，高跟鞋哒哒的敲击着地面，像是战时鼓声，金戈铁马，她摇曳着一步步踏朦胧的夜里，带着一往无前的锐气，瘦削的背影却像统领着千军万马的将军。
在这个城市里，美丽的女人千千万万，可我从没见过谁，活的像程橙。
这是入夏以来第几个人了，我不清楚，可这是第一个，向程橙求婚的。
但程橙的身边从不缺这样的人。
回到家，程橙一个人默默的掉了好多眼泪，晶莹剔透的，我心疼得要死，这要是收起来，我默默盘算这得值多少钱，怕是比珍珠还贵上许多吧。
她又喝了好多酒，我听见她说，除了钱是真的，其余都是假的，都他妈放屁。
我问她为什么不答应他，他比之前几个都好啊。
她说，他对我不好，我想吃常行路那边的臭豆腐，他都不肯给我买。
我说，他送你的礼物都一柜子了，项链耳钉，衣服包包，你看，今天他还给你买了一大捧玫瑰，还有钻戒，这些得多少钱啊。
她擦干净眼泪，冷冷的说，可我不稀罕，这些都不值钱，可以随随便便给任何人的，我不要。
她又忽然软了语调，是我对不起他，朦朦胧胧的，不知道说给谁听。
可你不是最爱钱吗，我想着。
我不太懂，我不知道程橙在想什么。
3
我今天知道了一个人，叫什么周各。
程橙和她几个朋友去酒吧，很多年没有见了，程橙有些激动，一直喝酒，一杯接一杯，其实有好多时候也是这样的，不过那时候，只是她一个人面对一堆堆的酒瓶，但现在是一群人，面对更多的酒瓶，她喝的有些多了，脸颊微微酡红。
其实她酒量很好，起码每次死命灌酒之后，去洗把脸，她依旧腰杆挺的笔直，依旧蹬着高跟鞋，依旧能走直线。
记得她上一次喝醉的时候，是在半年前，她发了很大火，甚至伤了我，可我还是想去拥抱她，但我不能，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无能为力。
酒过三巡，大家都东扯西扯，说起往事，不知道谁突然说起，周各当初...
话说到一半，随着玻璃撞击硬物的破碎声戛然而止，大家看向声音来源，程橙一脸慌张，我从未看见不可一世的程橙露出这种表情，无助无措，就像跌下了神坛的神女，她踉踉跄跄的跑出门外。
我紧跟着跑了出去，正看见她快要摔倒，我连忙扶住她。
她抬眼看看我，因醉酒而附了一层迷雾的双眼看着我，带着深深的迷茫，她问，你是谁啊。
我一怔，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哦是啊，我是谁啊，我是谁呢。
这时她却笑了，笑的很干净，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没有平时那样完美的弧度，哦，真好看。
她说，我记起了，你是周各。
她说完愣住了，我也愣住了，周各？我叫周各？我说，我不是。
她说，你就是，她扑过来抱着我哭起来，我想抬手擦擦她的眼泪，可我只能望着她，任由她一个人悲伤，这个叫周各的人到底是谁，让她这么伤心。
我一定要揍他一顿。
她的朋友们出来了，好像没看到我一样，把她搀回了房间里，程橙始终紧紧拽着我，我从不知道，她的力气这么大。
她其中一个朋友，拉过我，打算让我叫人把她送回家，却又看了看我，疑问道，周各？
去他妈的周各，我才不是他。
我存在在你的世界里，不是为了顶替某个人，这是让你另眼相待的殊荣吗，我不要。
4
程橙一周都很消沉，几乎没出过门，寥寥的几次，还都只是买点吃的东西，程橙说，我总不能把自己饿死。
我一直在照顾程橙，我忽然发现她的生活自理能力和她平常表现出的光鲜亮丽完全不成正比。令我疑惑的是，程橙好像依旧把我当成周各，但又好像清楚我并不是她心中的那个人，总对我留有一丝戒备，很矛盾，我百思不得其解。
原来程橙一直是不认识我的，我想，可我陪了她这么久。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渐渐熟络，她习惯了生活里我的存在，而我也习惯了照顾她，或者说，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
我和程橙说了，我不知道我是谁，但我确定我不是周各，她只是笑笑，却不正面回答我。
她早上不喜欢吃早饭，我和她就这件事展开了激烈的论战，她站在沙发上，穿着哆啦A梦的连体睡衣，对我大吼大叫，强烈的表达出吃早饭有多费时间，我看着这样的她，生不起一丝气。
其实程橙并不真是这么讨厌吃早饭，她只是想看周各为她妥协的样子。
最后我说，我每天给你做，好吃你就吃点，不好吃我重新给你做。程橙从沙发上蹦下来，仰脸冲我笑。
她说，我想吃臭豆腐，眼神里夹杂着一丝期待。
我默默向门口走去，她见我不回答，直径自换鞋，问，你去干嘛。
我转头看了她一眼，我说，去给你买臭豆腐。
她沉默了几秒，我听见她说。
你愿意娶我吗。
一瞬间，我听见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绽放开来，我不可置信的看向她，脑子里一团乱麻，好像有人一直拉扯着我的神经，我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
我...愿意。
程橙又笑了，可她落了眼泪。
我最讨厌的东西就是她的眼泪，没有之一，这让我感觉，全世界都在亏待程橙，总让我有种，想为了谁赴汤蹈火的冲动。
5
程橙找不到周各了，哦不，不是周各，她甚至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程橙换了新的手机，我被她扔掉了。
我陪在她身边一年，不能开口言，不能伸手触，我能做的只是默默看着程橙的喜怒哀乐，听着她给一个拨不出的号码，细细碎碎的诉说她的心酸，我才能，了解程橙。
然后我醒了。
我睁开眼，我看到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掀着手上的病历，见我醒来，他放下手中的病例，仔仔细细给我做了个检查，摘下口罩，差使一边的小护士，叫我的家人进来。
我想起来了，我叫周各。
一个月以前，我出了场车祸。
那和程橙的一切，难道都只是场梦吗？我脑海中浮现出程橙的面容，有独自一人坐在窗台喝着红酒的程橙，有扑在我的怀里痛哭的程橙，有不敢看恐怖电影紧紧拽着我衣角的程橙，一切都这么的真实，我不相信这一切都只是我自己虚构的。
可我知道，和程橙的一切都是假的。
最难过的不是失去，而是我从来没真正拥有过。
我的前女友，也叫程橙。
三年前，她突然消失了。
我不知道她去了哪，满世界找她，可我找不到，朋友们都说我疯了，程橙？女朋友？你想找女朋友想疯了吧。
我不知道该怎样辩论，没人知道，程橙与之我，是多么多么的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