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想不起你的臉/我也沒有你的照片/時間它殺死了所有的從前/我們也沒必要再去懷念。——《二十歲的某一天》
黎玥有時候在夏朗離去后的深夜,會開一瓶紅酒灌醒自己。一杯是忘了他,一杯是記住他。紅酒每一次在第七杯恰好空瓶。黎玥每一次從記住他開始算起。
【13】
台北時間下午五點三十七。黎玥回到了她和謙的住處。
房子的客廳簡單大氣,黑白兩種配色而已。臺桌上擺上一兩個台灣現代藝術家的作品。墻上掛著的倒是三兩幅黎玥的畫和謙在畫旁題的字。
這棟別墅是謙專門為了黎玥和他買下的。
黎玥記得當時自己是拒絕了,可是謙還是偷偷買下了。
-“我真的不能再接受你的好意了。”
-“可是黎玥,我已經把別墅買下來了。而且不管怎樣我都一定要照顧你。”
-“謙……你別這樣。”
-“黎玥。我知道也許你對我並沒有男女之情。可是我必須讓你知道我對你是認真的。你就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照顧你好嗎?”
-“我……”黎玥看到謙近乎乞求的眼神,她知道自己這樣做犯賤,卻又於心不忍謙的付出,黎玥想自己終究是虧欠謙的,於是她選擇了點頭。她想也許這樣,自己的罪惡感就會減少。
其實黎玥現在回想起和謙生活的點點滴滴,心裡也是甜蜜快樂的。
也許自己是喜歡謙的,只不過任何東西都比不上對夏朗的思念之苦。
也許自己只是和謙缺少了激情熱烈的戀情直接細水長流,只不過她畢竟還年輕,她渴望一場刻骨而銘心的戀情,走過生死,亦走過茶米油鹽。
當你喜歡上一個人時即使你有一萬個不和他在一起的理由,你卻會找一個理由和他繼續在一起;當你不喜歡一個人時即使你有一萬個和他在一起的理由,你卻會找你一個理由不和他在一起。
此時的黎玥是矛盾的,她有千萬個和謙在一起的理由,也有千萬個和謙分開的藉口。
黎玥把下午去市場買好的材料準備好,準備做牛肉拉麵。
謙說他最喜歡吃牛肉拉麵,所以黎玥專門去學了。往後的日子裡,倒變成了謙最常吃的晚餐,可是謙卻一次吃得比一次高興。
【14】
牛肉拉麵剛端出來,謙就恰好回了家。
剛進家門就聞到那股熟悉的香味。謙笑了。這大概就是家吧。
這樣他就滿足了。
其實自己也知道黎玥選擇和他在一起是有愧於他的付出,可是他自己也知道是自己對黎玥的溫柔的貪婪。
-“玥兒,我回來了!”
-“謙!你快點把東西放好,我煮了牛肉拉麵哦。”
黎玥心裡忐忑,謙什麼時候要和她坦誠她得了精神分裂這回事。
可是謙沒有。
兩個人一如既往地面對面吃著晚餐,分享一天的事。吃完晚餐,謙就去洗澡了。
“你終究還是打算一個人獨自承受對一個精神病人的照顧的痛苦嗎?”
謙對這件事一字不談,似乎壓根沒有。
黎玥走進謙的臥室,可她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和謙說開了談。
浴室隔著玻璃門版的流水聲,外面是看不到裡面的,可是看得到裡面的露珠。隔著一層一層,她還是能看得到謙從外面帶回來的疲憊和勞累,可是謙從不說。
“黎玥,你能不能不要給別人帶麻煩了?”她想。
謙穿上浴袍走出了浴室看到黎玥就坐在他床前的地板上,一個人晃著神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黎玥?”謙走進黎玥跟前,也蹲了下來。
-“嗯?”黎玥晃過神來。
-“你最近常常晃神嗎?”
謙的臉又湊近了一點。謙很好看,似乎是剛洗完澡,他的肌膚閃動著隱隱光澤,一雙劍眉下卻是多情的桃花眼,眼裡閃動著一千種琉璃的光芒。黎玥是從來沒見過比他更優雅入畫的男子。他長得甚至可以說是美,卻不娘氣。整個人是自信而驕傲,是一種成功人士的味道。
-“季一謙。”黎玥主動地吻上了謙。
謙一開始有點吃驚,但隨即就感受到了黎玥的熱情。
也許是黎玥終於打算真正接受自己了。
房間裡的溫度持續上升。
黎玥把謙浴袍的繩結解開,手摸索著他精壯的腹肌和人魚線。
謙的吻一直延續下頸脖,停留在精緻的鎖骨輕作啃噬。他把黎玥米黃色連衣裙褪下,他記得這是他送給黎玥的22歲生日禮物。
黎玥全身只剩下打底衣褲,他卻不合時宜地想起黎玥22歲的時光。
當時她和夏朗剛在一起兩三個月,兩個人迎來了第一次在一起度過的黎玥的生日。
黎玥向來從簡,夏朗卻建議辦個生日派對,也順道把互相介紹給朋友。邀請的人倒也只有二三十個,兩個人也都尊重對方,只邀請了幾個平日密友。
自然有謙,可是謙是兩個人的共友。更可以說謙是兩個人的“媒婆”。
夏朗送給了黎玥一條施華洛世奇的新款手鏈價值自在幾十萬。謙就送了那條米黃色的連衣裙,雖然看似簡單,但是最外層薄紗上的印花都是名設計師親自縫上去的。整個裙子在設計好之後謙看了很多次,也給了很多次意見,直到覺得這件裙子就是黎玥專屬的才訂好設計稿。
他依稀記得黎玥收到他的禮物后整個人有多興奮,眼裡有光似乎這條裙子就是為她而生。即使確實就是如此。就在夏朗送她項鏈以後,她都沒有表現的如此興奮。
往後的日子里,她就經常穿這件裙子,比戴夏朗的那件項鏈還平常。
他記得,每一次黎玥穿這件裙子,他就會被驚艷一次。
那時的黎玥單純到了骨子里,溫柔從靈魂深處蔓延。她的笑容是三月的陽光,她的笑聲是臘月從海南吹來北方的風。那時的她,眼底沒有傷痕,心底沒有陰影。
他甚至記得,這件裙子見證了她變化的歷程。
當時他一聽夏朗說黎玥發生了那種事,他就趕過去夏朗的住處。
他看見黎玥躺在床上,雙頰紅潤,脖子上是輕輕淺淺的吻痕。他知道黎玥是安全了,他也知道黎玥昨晚和夏朗的感情又進了一步。
他走之前,看見夏朗家的陽台上,那一件米黃色裙子隨著凍風輕輕飄蕩。下擺還滴著水,就像他的心在淌著血。
那天謙在午後買醉。
殘陽如血。如血的卻不僅僅是殘陽。
【15】
-“謙?”黎玥近乎赤裸,可是她看謙已經失了神。
-“黎玥,你真的愛我嗎?”謙在不短的時間內回憶到了以前那些刻骨銘心的事。他重新意識到了夏朗對黎玥的影響不是他的及其的。
是,當他看到黎玥難堪的神情他就知道了。
黎玥愛他嗎?
不愛。她終究是覺得虧欠了自己才這樣的。
-“妳走吧。”
他有多可悲,拿著的是別人施捨的愛。
-“謙。你,好好休息吧。”
黎玥不想糾纏。她知道謙已經知道自己為什麼這樣做了。
她知道自己又一次傷害了謙。
可是她這一次走了,走出了這個房門,她就決定不會再歸。
【16】
謙大字地躺回床上,吊燈晃了眼,射下的光輝像是一把把利劍扎進心口。
他緊閉雙眼,好看的眉毛皺在一起。
“輕度精神分裂。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他記得醫生這麼和他說。
現在他又對不起夏朗了“明明答應了阿郎會照顧好玥兒的。”
他推開了黎玥,不僅僅是因為黎玥不愛他,這一點他早就麻木,而是他知道夏朗為什麼離開,所以他一想到夏朗,他就覺得自己沒有資格。
夏朗離開的前兩天來找過他。
-“謙,你記得一年前黎玥差點被欺負嗎?”夏朗站在謙辦公室的窗台前,看著台北101大樓42層以下的視野。
-“嗯?怎麼突然提起這件事了?”謙的秘書把咖啡端了進來微微躬身走出去關好了門。
-“其實那一次,我殺了人。”早春的陽光溫和地躺在夏朗的臉龐上,他波瀾不驚的樣子著實令人安心。如黑曜石般澄亮的耀眼黑瞳,閃爍著男性的凌然之氣,隻燕眉下是看似迷離卻堅定的丹鳳眼。行止風流從容。但這起至於那宛如雕琢般輪廓深邃的俊顏上卻似孟加拉猛虎充滿了神秘和危險。
-“怎麼現在才談起?”謙也是見過大世面的,雖是驚訝,可是考慮到夏朗一貫給人的硬氣,竟然馬上就調整好心態了。
-“我們家不是特別乾淨的。雖然現在是在洗白就是你現在看到的夏企,可是從前的黑勢力還在。從小就看慣了打打殺殺,我第一次殺人,是那個混蛋男人趁我爸出去談生意的時候想尋仇,差點傷害了我媽。我拿起槍,像平時練習打獵那樣,殺死了那隻畜生。”夏朗說的波瀾不驚,仿佛這是別人的故事。謙第一次打量夏朗,發現他身上其實很多深深淺淺的傷疤,也許是被他原本小麥色的膚色覆蓋了不顯得很明顯,“,我殺了那個想侵犯黎玥的男人,然後我爸早就把事情壓了下來,原本我不知道他怎麼壓的直到前幾天我收到了一則消息,我爸找了一個人替我自首,估計也是哪個窮困潦倒又要計家的人。可是那個人在判刑后突然想反悔了。我爸現在還在解決,可是估計我要避下風頭了。我也想過要直接自首,可是我爸說,那樣,他會殺了黎玥。”
-“那你現在是?”
-“我過兩天就要走了,我現在請你照顧好黎玥。行嗎?謙。”他知道即使自己不跑這趟謙還是會照顧黎玥,可是他必須聽到他的允諾才放心。
-“你要去多久?總的有個期限吧?”謙已經能想象出黎玥那是的失控。
-“不知道,五年,十年,一輩子?這一次出去還得把家業打出國外。所以會很久,我不能讓黎玥一直等下去。”
-“所以你這一走就是永遠?”謙沒想過會那麼嚴重,也未曾想過夏朗因為不願意讓黎玥等個幾載就就此分道揚鑣。
-“也許吧。總之你必須要把黎玥照顧好。還有,這是我給她的信,到時她一定會先來找你,你就給她這封信。什麼都不必跟她解釋。”夏朗想,與其讓黎玥自責,不如自己頂著負心漢的名號離開。
又寒酸了幾句,對話就結束了。
咖啡還在台機上,沒有少一口,卻冷了幾度。
夏朗離開的背影讓謙真正感受到了什麼叫高大,和孤獨。
燈又晃了兩下。謙從回憶的漩渦上岸。
【17】
重物砸落的聲音從客廳傳來,謙把浴袍穿上就馬上出去看個究竟。
他看到黎玥剛直起腰來,手上提了一箱行李。
似乎是被發現做了壞事一樣,黎玥低下頭,什麼也沒說。
-“你要去哪?”
-“我必須離開。”
-“黎玥,是因為剛剛那件事嗎?我……”
-“不,不是的。”
-“那是我做錯了什麼嗎?還是我說錯了什麼?”
-“不,都不是!謙,你沒有錯。”
-“那到底怎麼了,我們想辦法一起解決好不好?”
-“季一謙!你不要這樣!你每次一對我好我就很羞愧很難過,明明自己心裡愛的人是夏朗,那個無情負心的夏朗!可是面對那麼溫柔的你我不僅喜歡不起來,還要綁著你。你知道你這樣讓我有多討厭我自己嗎?有多覺得自己很賤嗎?”
-“玥兒,我從沒想過這些。可是,並不是你綁著我,我想照顧你更不是因為阿郎交代過。而是我真真正正地喜歡你啊!我心甘情願的為你付出啊!其實,真正綁著你的人是我。是我利用了你的善良把你綁在身邊。所以你不要這樣說好嗎?”
-“季一謙,你不必再為安慰我找理由。你利用了我的善良?那麼好,我便從此不再善良!難道,你還想照顧一個精神病人嗎?”
黎玥把謙從走廊推開,提著行李向門口走去。
“她知道了?”待黎玥準備開門的時候,謙才反應過來。
他跨大幾個健步衝向黎玥,抓住了她的手。
-“季一謙你放開我,你讓我走吧,求求你了。”
-“黎玥,我不會放你走。就算是你生老病死我不會放你走,我唯一放你走的可能就是哪天我窮困潦倒。
-“謙,你不要挽留我。”——我怕我又留下來。
-“你是精神病人又怎樣,我們可以一起面對啊!況且只是輕度,治療並不難!”
-“謙,這都不是重點。而是我們在一起,我需要你多過你需要我,這不公平。”
-“我不在乎這些!黎玥!我不在乎!”謙深吸了一口氣,“你知道嗎,從小,我就特別特別照顧你,當時只是覺得理所當然,黎叔的女兒就一定得特別照顧,畢竟黎叔對我那麼好。上幼兒園上小學的時候有人欺負妳,我都會幫妳打回去。上初中高中大學的時候,男孩的荷爾蒙開始漫發,常常有人像女生把情書遞給你要你轉達給我一樣,那些男生把情書給我讓我給你,可是我,一次都沒給。直到長大了,才知道,這比那些破責任心還要深的多。我愛你,是一生的事。”
窗外的路燈一盞盞地打開,看清了這個世界的模樣。樹木在哭,花草在哭,魚兒在哭,蟲鳥在哭,走獸在哭,有多孤獨,哭得有多兇。月亮在哭。
黎玥的眼角滑出淚水。
“啪噹”一聲行李掉到了地上。
謙三五步上前抱住黎玥。
-“別走了,好嗎?”
黎玥從來就不知道謙對自己用情有那麼深,或者說她從來就沒敢直視過這般深情。如今面對了,她卻也開懷了不少。也許自己是愛謙的。犯賤嗎,在愛情里,你做什麼都是有理的。
喬巴跑到黎玥跟前打轉,開心得像在慶祝黎玥留下。
月亮在笑,走獸在笑,蟲鳥在笑,魚兒在笑,花草在笑,樹木在笑。
假如說愛情本來就是不公平的,那麼就讓我,多愛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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