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三春和众人听了眉头一紧,齐叫道:“不可,军师这才从狼窝回来,又要送入虎口?三九教不可一日无主,你若是不在我们谁也拿不定主意,又不知会生出什么乱子。”
他们已然对云游有了依赖之心,听他要去换人自是不同意的。
云游嘻笑道:“你们放心,谅她们也不会为难于我,早去早回把事情解释清楚就好了。
我没有入魔教,身正不怕影子斜,若是迟迟不去,反是做贼心虚让人授之以柄。
况且此事也因我而起,岂能让两位姑娘代我受罪?
传了出去,我小张仪个人没什么,只怕人道是我三九教的个个都是薄情寡义之徒。
连自己教中弟子都不管不顾,躲在女人身后让武林同道笑话,这就不好了。”
云游说的正气凛然,不计个人生死,全然只在维护教众利益,这话自小张仪口中说出,不免让人侧目。
平时他可是连手指出点血都要叫疼半天的猥琐之人,此番却为了两位姑娘不顾个人凶险,以身作则,毫无惧色,只道他是贪图美色连命也不要了。
顾三春听他说的颇有英雄气概,虽是不舍,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云游心下记着大小左对自己的情深义重,为了自己以身试药,那时便相形自愧,大有作出回报之意。只可惜不得以身相许,而今正是回报之机,又岂能坐视不理?
况乎在水星城的日子,无不让他毕生难忘。道德仁义这些于他模糊而又遥远的东西着实影响颇深。云游却不想承认,向来都对此嗤之以鼻,所做之事也无关道义,只图个人自在。
高手突闻此言,当下倾佩不已,嘿嘿笑道:“军师真是大仁大义,我先前只当军师是位有些小聪明的市井小人。不料你却有这份舍生取义的气魄,怪我有眼无珠错解了军师,该死该死。”
说着还自己打了自己两耳光。
云游仰天打个哈哈,嘻笑道:“你并没有看错人啊,我还是从前那个贪财好色的小人小张仪。
今番前去普陀山搭救大小左,只不过是看她们长得美,说不定她们一感动,就要以身相许了。若然是她们长得丑陋无比,我也会断了此念想,置身事外了。”
说罢又自哈哈大笑起来。
云游此话真假参半,料来也是这大小左颇具姿色,心下的侠义之情才会更甚。诚然是两位丑女的话,定会有所顾虑。可若丑女为自己这般舍身相护,于情于理也昧不了良心,至少人是要去救的,但以身相许还是免了吧。
高手一听,脸色大变,想这小子果然是贼性不改,家中已有娇妻还要来打自己三妹四妹的主意。
倘若当真如他所说,那这小子岂不是比普陀山还危险?
但要救得三妹四妹又非他不得才行,左右为难之际,忽地想到让军师换得她们回来,这小子不是便到了普陀山么?
最好那三姑和弟子视其为魔教同党,非致其死地不可。
这样一想,果是条一石两鸟的好计,妙之极矣。
想到此节,高手不自禁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连连点头,并发出“嘿嘿嘿”的大喜声,虽然这与他没有半文钱关系。
云游望着他傻笑的样子颇为不解,寻思我都要去夺他的三妹四妹了,这傻子不该恼怒才是?为何还发笑?指不定是脑子搭错了什么弦。
落小霜听得云游又将要去普陀山,哪里舍得放手,当即又搂住他的腰大哭道:“云游哥哥,我不准你走,你才回来,这一走又不知要何时能见,我不许你走了……”
顾三春也劝道:“是啊,你这刚回来又要走?就算是救人,也不必如此匆忙。在家里住些时日,此事可从长计议,或许还有其他法子。”
正当此时,奶奶已立在了众人身后,顿了顿声道:“我支持你去,云儿你记住,为人行事但求无愧于心。事是因你而起,你便该勇于担当。
清者自清,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我相信这世间任何事都抬不过一个理字。普陀山以济世为怀,相信她们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小人却无所不为。
云儿,你在旁人眼里是何人不打紧,但在奶奶心里,你就是真正的君子。霜儿你过来,别让你云游哥哥为难。”
落小霜恋恋不舍依到奶奶身旁。
奶奶言传身教,对君子之意,自有见解,云游听来热血沸腾,直如遇到了心中明灯,当即向奶奶跪地一拜。
看了看天色,郑重道:“天色已晚,戌初时分,雷雨大作。我仆了一卦,下震上坎乃为屯卦,此乃出师不利之相。且过了今夜,明日启程为宜。”
云游看了天象,却是风云变色,黑云压城,隐有雷雨之势。
当下饥寒交迫迷迷糊糊,他只道是未进食饿的发慌的结果。却不知自身内功虽废,然在其体内以生具来的那股先天元炁依在。且在那驱阳掌的催发之下,元炁也长了一倍,可说因祸得福。
云游也稍感异常,自废除功夫后,看旁人行为动作也偶有迟缓之样。仿佛整个世界在他眼中都变慢了一般,看得更为清晰明白。
心想定是自己刚从水星城出来的后遗症,那里生活节奏异常缓慢,是以连时间也与现实对不上。
水星城百姓多长寿,想来也与此故有关,可见慢和静才是长生之道,世人的折腾无异于是在过度耗费自己的生命。
云游伏在桌旁,连吃下六碗米饭,腹中饥感稍解,打了一个饱嗝,只觉体内多了一张无形之口,有吞吐天地之量。
落小霜打了一碗红枣雪蛤汤,云游端起便咕咕几口干了,把胃撑得满满当当这才舒服了许多。
是夜亥时一刻,三九教归于平静,烛火渐息,只留大厅豆光在闪闪跳跃着。
外面雷声隆隆,暴雨哗啦啦的拍打在房顶的青瓦上。
云游无心睡眠,秉烛翻看着《易经》,在水星城知其可以通晓天下之事,更可预测未来,便起了兴致,是以最为艰涩之书来填腹中求学心甚。
说也奇怪,如此高深的学文,他只一盏茶的功夫便迅速看完。随即又翻看儒释道的各家经典,越看越觉有趣,这比练什么神功秘籍可要有意思太多了。
不知不觉间桌上已堆满了书籍,他此刻五感异常敏锐,隐隐听得房沿上淅淅沥沥的雨声伴着几人微弱的脚步声响。
云游心下一惊,想是有贼?何人如此大胆?放下书,蹑手蹑脚的走至门前,向上一探。
只觉冰冷的雨水滴在自己脸上,却未发现什么可疑迹象。
心想难道是自己神经过于敏锐造成的错觉么?刚转过身,欲要回厅,但觉肩头似有两只大手将自己死死抓住。
云游张口欲要呼救,倏地身子被大手提起,另一只大手捂住了自己嘴巴,陡然上跃,几个起落便被他们提出院外。
这二人一左一右,全身黑衣,蒙着头脸,只露出一对眼睛,直将云游提到一片竹林,见四下无人才松开了手。
一人哈哈笑道:“这小子果然没了帮手在身边好拿的很。”
另一人小声道:“不可大意,这魔教中人诡计多端,说不定他身上还有毒蝎毒蛛什么的邪物。要不我们老大也不会着了他的道。”
那黑衣人对着云游一喝:“小子,毒你施了,我们老大也依你之意把事给办了。你还讲不讲江湖规矩,解药呢?还不快给我们?”
云游细看了二人几眼,只见这两个黑衣人一高一矮,腰间各悬着一剑。被他们说的有些糊涂,自了穿生死后也并无任何惧意,只嘻嘻笑道:“二位兄弟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们我可一个也不认识,所说的话更是一个字也听不懂。”
那二人彼此看了一眼,一把将云游推得向后踉跄几步,脚下绊了石头,坐摔在地,湿了一屁股泥。
“少跟我们装蒜,风头都让你小子出完了,这会想过河拆桥不成?”
云游坐在地上依是嘻笑道:“二位想必是认错了人吧?什么解药过河拆桥?当真是越说越奇。”
“少跟他啰嗦,这当儿他的帮手不在身边,他不肯交出解药,那我们便将这小子掳回去,交给老大来发落,看他还赖不赖。”
“这法子不错,事不宜迟,若是将他同伴招来了,你我都不是对手。”
二人商量好了,点了点头,伸手便向云游抓去。
云游坐在泥地上,听他们对话,心下盘算,他们多半是认错了人,若然真给他们掳到什么地方去再想脱身就没这么容易了。
不妨将计就计,当下双手向后撑地,倒了尺许,忙道:“给给……,我给你们解药便是。”
云游哪里来的什么解药,这解药又是什么模样,天不知地不知,连自己也不知道,他们又怎会知道。
心下想着随便弄点什么药丸糊弄过去,只盼他们不如大小左来的重情重义忠心耿耿。若然也来一个以身试药那便不大妙了。
二人一听,转即笑道:“早这样,也不必弄得自己这般狼狈,交出来吧。”
云游后背和屁股已湿了大半,夜风微凉又是冷雨浇身,不觉身子一抖,打了几个喷嚏。
“你们看,害得我也着凉了,这便回家取点药来,你们要不要一起?”
说罢,云游爬起,转身引在二人之前,走了两步。
二人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忽地厉声喝道:“站住,你小子耍什么花招?拿出解药就是,又何须回家去取?”
云游定住身子,转头叹气道:“哎,两位大哥,你们当这双头咬死你蛇毒是这般好解的么?解药又如同糖果随身携带么?那样的话,我施毒又有何用?你们大可自我身上搜走不就好了么?”
云游说罢双手一张,摆出一副任其搜身的模样以示清白。
他所说的什么双头咬死你蛇毒自然是信口胡说的,叫对了也罢,错了更妙。如此一来便成了空城计,他们搜身时也有了顾忌,还真怕有什么双头毒蛇藏在了哪里。
二人见云游无所谓的样子,反倒更是认定他有鬼,向前探了两步又向后倒退。
云游见状,大喝一声:“来取药啊,怕什么?你们不信就自个来搜,我保证不会乱动的,但别个什么会不会乱动,我就保不证了。”
此言一出,二人更是畏畏缩缩,小声嘀咕道:“这小子诡计多端,明明给老大施的是蝎毒,却说是什么双……双头咬死你蛇毒。我看他衣服里定还有什么毒蛇虫豸,故意让我们搜身中计,不要上当。”
云游听了暗暗发笑,心想自己身上还有什么虫豸毒物的话,适才你们二人在提我双肩时便已中招了。
这时才想起,会不会晚了?只当他们杯弓蛇影,想得太多,反乱了方寸。不觉失笑道:“兄弟,蛇蝎本是一家,蛇毒与蝎毒的解药都是同样的,我也没有说错。解药在我家中不在身上,你们偏又不信,让你们搜身又不搜。这天也怪冷的,何不去我家里喝杯热茶?”
二人嘀咕了半天。
高个黑衣人问道:“怎么办?”
那矮个黑衣人心一横,狠狠道:“要不杀了他,提头给老大交差?”
高个猛的拍了他一下头,喝道:“你傻呀,杀他何用,我们要的是解药。杀了他,老大不就危险了,你还提头给老大,到时候老大要你提自己的头才是。”
矮个沉了半晌,以为他想出了什么好法子,望着高个疑惑道:“我自己头都没了,又如何提自己的头?你这话有明显的语句错误,逻辑不通。”
云游立在一旁,听得噗嗤一笑,心想原来是两个人才。
那高个黑衣人听后大怒,又是猛的一拍,喝道:“你他妈都什么时候了,还跟我来纠正语法错误,叫你想法子不是叫你抬杠的。”
矮个黑衣人被他连拍了两记头,心下气恼道:“还有什么法子,要不就随他回家取药,要信不过他就去搜他身上有没有解药。”
高个突然嘿嘿两声笑道:“你知道小翠为什么瞧不上我们么?”
矮个听得小翠名字,立时紧问道:“为什么?”
显得很是关切。
“小翠喜欢勇敢又多金的主,它是嫌弃我们两太穷太弱懦了。”
矮个黑衣人“咦”了一声,点头道:“此话有理,这不我都很努力在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么。你瞧我现在的样子还不够凶猛么?”
说罢又自摆了摆粗壮的麒麟臂,变换了各种勇猛的造型。
高个又是猛的一拍他头,怒喝道:“你他妈能不能有点长进,说的是勇敢又不是傻。你跟谁装狠呢,那小子在对面。
我俩也算是相识多年,为了兄弟义气,小翠就让给你了。你把他解药拿了,可以去老大那领取赏银。有了这些银子大可和小翠过上无忧的生活,去吧。”
高个怂恿着矮个前去搜身取药,矮个向前走了几步,又回看了看高个,害怕道:“蛇,若他身上真有毒蛇怎么办?”
高个黑衣人右手握拳一抖,示意鼓励加油道:“勇敢,小翠。”
矮个黑衣人听得小翠名字时,幻想了和她在一起的幸福时光,打了鸡血似的又向云游探手过去。
云游蓦地哈哈一笑,这一笑将矮个黑衣人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士给笑破了功,退了数步,慌道:“你小子没事乱笑什么,吓我一跳。好好站着别动,我来搜身。”
云游身上本无药可取,便是给他搜了也无妨。但听他们二人对话,心下想到,若然真没搜到解药他们也决计不会放过自己,定会抓了自己向他们老大复命,切不可让他识破了。
想到此节,计上心来,又是猛的笑道:“你可听过无药可救,一咬断命双头咬死你的作死蛇?”
矮个黑衣人本被他这一惊一乍的笑声吓的有些慌,又听他胡诌了一个闻所未闻的古怪蛇名,当即缩了手,骇然道:“什……什么作死蛇?”
云游见他模样,知计已售出,嘻嘻笑道:“此蛇极为护主,专咬替死鬼。这替死鬼就是自作而死之人,本可以不死,却宁要成全他人,自我寻死。你说这种人是不是作死?是不是活该死于我这作死蛇口下?”
矮个黑衣人倏然变色,期期艾艾道:“你……你身上当真还有那什么……什么作死蛇?”
高个黑衣人喝道:“别让这小子唬了,搜身取药便是。他在虚张声势,为了小翠你要勇敢一点。”
云游瞥了那人一眼,火上浇油,嘻嘻笑道:“你真不怕死尽可来搜,我只当你做了人家的替死鬼还不自知。到时你勇敢入了地狱,也只能干看着小翠投入他人怀抱。也罢也罢,你们兄弟情深,总要有人做出牺牲的,来吧,勇士!”
高个怒不可遏,刷的拔剑在手,恼道:“臭小子,你胡说八道什么?信不信我现在就宰了你。”
矮个黑衣人忙阻道:“哎,不对不对,你杀了他,若是解药真不在他身上,那岂不是你要提脑袋回去见老大了?方才你还说我来着,现在你自己也糊涂了?”
云游趁热打铁道:“笨蛋,他是要杀人灭口,适才我揭穿了他的诡计,是以恼羞成怒。他让你来搜身是想让你送死,取了解药被毒蛇咬死,他不就可以和那小翠安安心心的双宿双飞了么?
哎呀,如此一来,那你当真成了替死鬼,死在作死蛇口下倒也不冤。否则他怎自己不敢来取,而让你来作死呢?”
高个心中确存此想,也对这小子的施毒本领很是忌惮。曾亲眼所见老大被他的蝎毒折磨的痛不欲生,也不敢贸然搜身取药。可放他回去取药,更是放虎归山,只怕他同伴来了,谁也无幸。是以便想借了矮个之手一举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