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南是于泥恒寺里长大的姑娘,她还有一个好听的法号,是淳濯给起的,叫贞清。按照辈分来说,她还算得上是淳濯的徒儿呢!一清一浊,迦南常常想,他们都是和佛有缘之人。
说起来,就算是迦南的这个名字,也是淳濯起的。
淳濯七岁的时候,方丈从寺外抱回来一个尚在襁褓里的小丫头,他云游云南的时候,在一棵沉香树下捡到了这个小丫头,她的脖子上还挂了一串沉香珠,大约是他的亲人留给她的唯一的信物。
那时候还不是泥恒寺方丈的寂元只是一个外出修行的苦僧罢了,可他听着迦南在香樟树下嘶声竭力的哭泣,明明知道寺中不允许出现女身,却仍旧将她抱了起来,一路从云南带回了长安。
寂元回到寺中的那一日,淳濯一眼就看到了师傅手中抱着的小婴孩。
那孩子粉粉嫩嫩地,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打量着淳濯,咿咿呀呀地挥着小手,一点儿都不怕生。
见着淳濯喜欢自己抱回来的这个小婴孩,寂元便将尚在襁褓的小婴孩放在了淳濯的手中:“你既喜欢她,日后她便交由你照顾至能独立生活,你得给她取个名字才是。”
取个名字对当时七岁的淳濯来说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冥思苦想了半日,才兴冲冲地抱着小婴孩跑到师父面前:“师父,徒儿想了,她既然是在沉香树下捡到的,脖子上又挂了一串沉香,还和佛祖有缘,不若就叫她迦南可好?”
迦一字为佛家所用甚多,而迦南,又名沉香。
“好好好!”寂元抚着须髯看着眼中带着期许的淳濯,赞赏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这个名字极好,日后,便叫她迦南。”
迦南就这么被留在了泥恒寺,而她留在泥恒寺的第二年,寂元就当上了泥恒寺的住持。
淳濯是寂元的最小的徒弟,却也是最疼爱的一个。人人都知道淳濯养了一个小丫头,寺中也有人反对过,说寺庙神圣,众僧需要清修,怎能容女身在寺中生活?
寂元也想过,迦南这丫头若是还小到也无妨,可是等她长大了,一个大姑娘在众是男僧的寺里也不方便。何况等她长大了,寺中与她同龄的男僧难免会起凡俗之心,于修行也不利。
所以在迦南六岁,淳濯十三岁的时候,寂元又交给淳濯一个艰难的任务:务必给迦南寻一个好人家收养,不得再将她留在寺内。
对养了迦南六年的淳濯来说,这件事情简直太难了。
六年以来,他看着迦南一点点从一个小婴孩长成了如今这般粉嫩可爱的小姑娘,有一种比血浓亲情还要亲切的情感早就融入了他们两人的心里,骤然让他们分开,谁也舍不得。
六岁的艰难虽然不知道淳濯为什么一整日都愁眉苦脸的,她却还是爬上了淳濯的腿,用肉嘟嘟的小手抚了抚他紧紧皱着的眉:“淳濯呼呼,迦南好好吃饭,淳濯不生气!”
看着迦南贴心的小模样,淳濯觉得自己几乎都要流眼泪了。
迦南一直都是这样,也许知道自己是捡来的,又或许明白自己和别人不同,她总是这么乖巧,几乎从来没有哭闹任性过。只是近几日她不爱吃饭,或许她以为这样便是惹恼了淳濯。
看着淳濯依旧愁眉不展的模样,迦南决定用实际行动来告诉淳濯,她是一个听话的孩子。
晨起的小半碗粥原本迦南只吃了几口,可她当着淳濯的面儿,复又拿起碗里的小勺,一口一口地吃着。
其实淳濯看得出来,迦南是真的不想吃了的。她每吃一口,咽下去的过程似乎都万分艰难。可是她仍旧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大口大口地吃着碗里已经凉透了的粥。
轻轻叹了一口气,将迦南手里的小勺拿着放到了一边,淳濯抱着迦南用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头顶:“小迦南,日后若是没有我在你的身边,你也要像今日一样,乖乖听话好吗?”
没有淳濯在身边?
六岁的迦南还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可她能感觉到,淳濯抱着她的时候,带着和平日里不同的一股不舍。
她也紧紧地抱住淳濯的胳膊,小脑袋耷拉在他的臂膀之上:“淳濯,你要去哪里呀?”
淳濯要怎么说出,他要把迦南送走的这句话呢?
再度用下巴轻轻抚了抚迦南的额头,淳濯却心惊地发现,迦南发烧了!
用手摸了摸迦南额头的温度,淳濯抱起她就往寂元的房间跑去。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太不称职了,竟然连迦南发烧了都不知道!怪不得她这几日一直食欲不振,而自己却竟以为她只是难得的耍耍小性子!
抱着迦南进到寂元的禅房的时候,淳信也在,他是寂元的大徒弟,日后最有望接任寂元当住持的人。他也是最反对迦南留在寺中,强烈要求把迦南送走的人。
他皱着眉看着匆忙连门都没敲就闯进来的淳濯,训斥道:“你冒冒失失的做什么?不知道先敲门吗?今儿若不是我,是什么别的贵客在这里,你要怎么收场?”
这位淳濯的大师兄从来都是严厉的,淳濯与他最为不和,可今日他却没有吵架的心思,只是把迦南抱着放到寂元的面前:“师父,迦南发烧了,您救救她!”
小迦南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可是面对寂元,她就是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近敢。她挥着小手一步一步地走向寂元,笑得天真烂漫:“抱抱!”
可是还没等她走到寂元的面前,却因为烧得严重,上一刻还笑得灿烂,下一刻便倒在了地上。
这么一倒,当真是把禅房的所有人都惊着了。就连之前还和寂元商讨尽快将迦南送走的淳信也惊着了,本能地伸出手护住了迦南差点儿撞在地面的小脑袋。
转而便继续训斥淳濯:“让你照顾一个孩子你都照顾不好,怎么会病得如此严重?!你日日跟在她的身边,都看不出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