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陵不太清楚起初秦雨和夏冰相遇的情形,彼时他正躺在医院中,腿上打着石膏,整日昏昏沉沉,只要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那只面目可憎的巨大癞蛤蟆。他搞不明白,小腿骨折和脑子有什么关联,为何总是醒不过来。然而撕破阴霾的恰是夏冰。
“哥,你还在楞啥神,快,快跑,这玩意是真的。”
巨大的怪物轮起折断的石柱,堪堪砸了下去,来不及了,温陵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飞奔过去,用力撞开秦雨。
“快啊,快跑。”
来不及细想,如电光火石般,陈进男,怪物,断垣残壁被抛在身后,飞快挤进眼看就要破碎的电梯。电梯缓缓上升,底下的撞击声和金属的摩擦声令人毛骨悚然。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尖厉的金属声戛然而止,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隙。电梯桥箱猛烈震动起来。地板开始变形。
“不好,它要顶开地板了,加把劲啊。”两人合力将门拉开了一尺宽。在地板塌陷的那一刻,温陵将秦雨推了出去。
“去你的,死癞蛤蟆。”温陵双手扒拉着电梯桥箱,使劲蹬着腿,妄图把抓住他的怪物踹飞。怎奈自己的小身板如此不堪一击,腰间剧痛,好像要被一折为二了。
“温陵,温陵……”秦雨的呼喊声越来越不真实。
怪物那颗巨大的冒着黄绿色黏液的脑袋慢慢靠近他,鼻孔喷出的腥臭气体差点让温陵背过气。忽的又张开了大嘴,露出一口黑黄黑黄的牙齿。
“太特么恶心了,老子最讨厌黄牙。”温陵一边骂一边使劲扭头避开那张臭嘴。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反抗了,宁愿摔死,也不要被这口黄牙咬死。闭上眼睛,松开了双手。“癞蛤蟆,我带你上路!”想象中的坠落根本没有发生,腰间的疼痛也一如既往。原来怪物用胳膊死死夹住了他的腰。
在意识几近消散的时候,怪物伸出巨大的舌头,狠狠地舔舐他的脸,地狱般恶臭的黏液顺着脸颊流进嘴里。温陵欲哭无泪,用尽最后的力气,疯狂扭动身体,想要避开……
可是被它舔过以后好像有些神清气爽,那黏液好像也挺甜的,温陵砸吧砸吧嘴,猛然惊醒。
眼前是一位姑娘,正拿着滴管往他嘴里滴什么药水。“癞蛤蟆……”温陵大叫着坐起身来,一把推开眼前的人。哐当一声,姑娘手中的搪瓷缸子应声落下,糖水撒了一地。
“什么癞蛤蟆。”秦雨一个健步冲上来,将姑娘护在身后。“温陵,你醒醒,是我。”
“哥……”半晌,温陵才回过神,摸摸自己的脑袋,头发因为汗液而黏在一起,湿哒哒的。
“醒了吗?”秦雨用手心按了按他的脑门。身后的姑娘探出头看着他,眉眼弯弯,笑得像一缕阳光。
“应该还没有。”温陵呆呆的看看那个姑娘,又看看秦雨。
“什么叫应该还没有,烧都退了。”
“哥,你成亲了,嫂子还在你身后笑呢,我怎么可能是清醒的?死癞蛤蟆,不知道喂我吃了什么东西,我应该是死了。不对不对,你怎么在这里,我记得把你推出去了……”
“哪来的嫂子。这是……哎,以后再跟你说。”
“你好呀,我叫夏冰,是秦雨的亲妹妹,嘿嘿,失散多年的。”见秦雨转回身瞪了自己一眼,姑娘吐了吐舌头,赶忙闭嘴。
“睡了仨月,腿应该也好利索了,起来走两步?”
“仨月?不可能啊。”温陵嘟囔道,任由秦雨搀扶着,下了床。
“你俩干啥呢,咋下地了,躺了那么久,不能马上下地。”秦雨的老母亲从外面端了一盆温水回来,话音未落,温陵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你就一天天不干正事,早晚要把这孩子害死。”阿姨边放下脸盆数落秦雨。“好好养着,那么快下地,又要去惹事了吗,前阵子才把警察送走。”
“阿姨,我来。”夏冰乖巧地拿过毛巾,细心地替温陵擦掉额头上的汗珠。“温陵哥烧已经退了,应该没事了,您先回去休息,我们照顾他就可以了。”
“你俩要是有夏冰一半乖巧懂事就好了,这么大的人了,一点也不省心。”
温陵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三个人,“我真的醒了吗?这个野丫头究竟是何人?”
“亲妹妹?”老太太走后许久,温陵挑眉看着秦雨。“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失散多年的亲妹妹?”“哦,难道,难道……”眼见着温陵的嘴张大到可以吃人的程度,秦雨在他脑门用力拍了一下。“想什么呢?看来还是没清醒,开始说胡话了?”
“哎呦,你轻点,拍晕了,我再睡仨月,你信不?”
“想知道,你自己问她好了,我也不知道她哪来的。”秦雨没好气的说。
“喂,你过来,我哥不认识你,刚才舔了我又喂我吃了什么?”温陵对着正坐在窗前歪头看着他俩的女孩喊到。
“喂,喂什么喂,没礼貌,我叫夏冰,夏天的夏,寒冰的冰。呐,确切的说,秦哥是我捡来的,你是他兄弟,我也勉为其难地接受你做我哥了。”夏冰撇撇嘴道。
“捡,捡来的?勉为其难?”温陵看着脸色铁青的秦雨。“哥,这是同一个人吗,刚才老太太在的时候她不是这样的啊,我就说我还没清醒吧。”
“对,勉为其难,就是同一个人,谁让你那么没礼貌的。还有,快点谢谢我!”
“谢你,凭啥,凭你勉为其难顺便叫我一声哥?”
“凭我把你救活啊。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救命之恩,就让你谢谢,还不乐意啊?”夏冰不依不饶。
“哥,你看她,什么态度啊?”温陵求救道。不料秦雨却皱着眉点点头。温陵张大嘴巴,不可置信。“我谢谢你啊!”
“你别不情不愿的,昨天老太太说你高烧不退,我们火急火燎赶回来,伺候了你一个晚上,不然你以为自己咋醒的?是我用毛巾给你敷额头,还时不时用滴管喂你喝水。我改变主意了,你不用谢我,当做滴水之恩报答我吧。”
温陵一向为自己的口才洋洋得意,没想到今时今日居然体无完肤的败给了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就在自己向秦雨投去求助目光的档口,秦雨居然踱步出了房门。
“你们慢慢聊,我去买点午饭。”
“这聊天聊到一半,你回来,买啥午饭啊,我又不饿。”
“切,又不是给你吃,为了照顾你,昨晚到现在,我们粒米未进,大胡子,等等我。”小丫头突然换了一副嘴脸。
温陵瞠目结舌地看着两人的背影,突然替秦雨感到悲凉,可总得有人制得住他这位日渐冷血的大哥。这位来历不明的小姑娘可能就是最佳人选。
接下去的一周俩人忙前忙后帮助温陵康复,小丫头没有再出言不逊,可能那天中午被秦雨教育过了,回来就噘着嘴,半天不说话。
零零散散的对话中得知她就住在凤翔巷,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温陵吃了一惊,但见秦雨面无表情,想必只是个巧合罢了。
“虫子,你没家人没朋友吗?”温陵终于可以在房间内拄着拐杖,哆里哆嗦走动的时候问道。秦雨把笔记本电脑拿到医院,此时两人不知道正在查些什么,夏冰时不时在地图上做标注。
见没人理他,温陵又提高了嗓门,“虫子,说你呢!”
“谁是虫子?”夏冰摘下眼镜不解道。
“你啊,夏虫不语冰。”
“没想到你腿好了,还挺有文化的,平时是用膝盖想事情的吧?”
“你这丫头是个刺头吗,好好问你,一大姑娘天天待在这里,家里人不着急上火吗?”
“我没家人也没朋友。”重新戴上眼镜,及时遮住了一闪而过的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