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院情
文/如常
我有多久没进过那院子了？对，就是那个没有围墙、承载了我幼年欢乐的土院。数指计算差不多有十年了吧！现在的土院，已经是杂草满地、树木横生，进不得人了。
以前的土院，没有围墙（听长辈说我老爷爷去世后围墙就相继倒塌了），只有两间青砖木门的瓦房，房里摆设简单朴素——外间小灶台、八仙桌椅、吃饭的小矮桌，内间一床、一桌、一椅，再无其他。瓦房窗前那废置的磨盘上常常是晒满了米面。夏天院里蝉鸣声声，树影斜晖，墙根的夹竹桃朵朵争芳。而这土院，就是我老奶奶的家。
我老奶奶周氏，一位质朴的农家妇女，待人和善，用一双小脚从旧中国走到了新社会，把一生献给了这个家，与我老爷爷濡沫扶持，抚育子女孙辈，四世同堂。老奶奶86岁时离开了我们，至今已经十年多了，但每每想起她，音容宛在眼前耳边。
在我印象中，老奶奶不是一个挑剔的人。
老奶奶吃饭不忌荤素种类，吃饱就可。我给老奶奶送我母亲蒸的包子，从没有听我母亲说起老奶奶吃东西有什么忌口啥的，不管是什么馅的，也从没有见她挑剔过。小时候，给老奶奶送包子可以说是我最喜欢做的事情了。还没等包子蒸熟，我早已撑好袋子等着装包子了。“还不行啊！快了吧？怎么还不行？”这话我估计要重复那么十几遍，这白胖胖的包子才会跳到快要让我揉搓破的袋子里，然后夺门而出，跑到老奶奶家“换”好吃的。把包子塞我老奶奶手里，这时我心里的潜台词就是：老奶奶快叫住我说给我拿还吃的呀。每次她都是叫着我的名字拉着我去抽屉边：你某某前几天来看我，拿来的什么什么，我还给你留着呢，来，快拿着。那时候哪还听她说的某某亲戚啊，注意力全在她手里的东西上边了。
作家毕淑敏说：“有些事情，我们年轻时无法懂得;当我们懂得时，已不再年轻。”
从小就喜欢在老奶奶的院子里写写画画，画老奶奶那两间被树遮住的瓦房，画车，画鸡，画人，虽然画的丑陋至极---房子不像房子，鸡也是四不像的鸡，但老奶奶还是一个劲的说好，说画的精巧。一年级刚上学那会儿，跟老师学会了用纸来叠玩意儿。那次给老奶奶看新折叠会的房子，老奶奶说：真精巧啊，等我没有啦，给我叠个大的，我住里边，肯定很好啊。当时还小，不懂“没有啦”的意思，反而感觉好笑，还和老奶奶说：我上哪里找那么大的纸给你叠啊，就算找着了，你是要把我累死啊。
春天应该是生命旺盛，生机满满的时节。但那个春天，改变了我的看法，榆树新抽出的芽也并没有那么翠绿。
那天下午，母亲接到一个电话后说要去老奶奶家，叮嘱我在家不要乱跑。我问她这么急干嘛，谁知母亲早已跑出家门。我感觉情况不好，关门就往老奶奶家跑。那时我家在村子西边，老奶奶家在村子最里边，需要下一个大坡再上一个坡才到。我刚跑到下坡路，隐约听见从老奶奶家位置传来哭嚎声。此时心头一震，眼噙泪水。顾不得太多，大步往坡下跑去，泪水早已朦胧了视线，整个人摔倒在地，爬起擦了脸上的泪继续跑。到了老奶奶家，我挤过满满的人进到内间卧房，看到众人围在床边，从没见过老奶奶煞白的脸。这么多的儿孙在这儿，老奶奶，您应该起来挨个来摸摸脸、认一认的啊！我已忍不住，放声哭起来，一路压在心底的伤痛终于以声音的方式迸发了出来。紧接着被人拽到了院子，几个长辈过来劝我不要哭，再哭的话，老奶奶就不舍得走了。任谁来说，记得我是哭到天黑才停下的。
老奶奶那么和蔼慈祥，也许是怕自己的弥留，吓到自己可亲的孩子们吧，就这么悄悄的走了。。。。。。
隔了十年，那些故事也在脑海存留了十年，有时拿出来翻新一下，总让人五味杂陈。那个土院子里的生活，那个束着发网、穿着灰白襟褂子、长布包着裤脚，出门总是拄着拐棍、拿着手绢的老太太，恐怕是心底最深处难以抹去的记忆了。
十年生死总思量，未见慈容入梦乡。代代儿孙传旧事，思源饮水念吾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