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阿骨,是一家茶馆的伙计,这家茶馆总是傍晚开门,一直营业到凌晨,来得也是一些奇奇怪怪的顾客,前台的碧落总是提醒我不要和客人讲话,他大概是怕我的聒噪惊扰到他们的清净。
今天店里只有一位顾客坐在靠河的窗边,透光窗户的残阳像是绝佳的滤镜一般衬得那位女顾客妖艳而不显风尘。她一头大波浪随意披散着,鲜艳的红裙和血红的嘴唇衬得肌肤白嫩如雪,黑色的眼眸如同一潭波澜不惊的水看向窗外,喷薄的烟雾在她周身弥漫,淡淡的烟草味充斥着整个茶馆。
她似乎留意到我在看她,突然回头冲我嫣然一笑,我的心脏顿时漏跳了一拍。正当我想走过去的时候,一个西装革履一派精英模样的男子坐在了她的对面,一旁的碧落瞧见我失落的模样,不由嗤笑一声,那欠扁的笑脸充分表达了他对我的讥讽。
正当我打瞌睡时,碧落一苍蝇拍将我惊醒,我揉揉惺忪的睡眼,看向窗边空荡荡的座位,叹息一声,收拾杯碟时竟发现座位上遗留了一款男士黑色牛皮钱包。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些现金和各式各样的VIP卡,我拿出身份证—刘大强。
抬头看着眼前气派的公司,我吸了口气,径直走过去,却被一个粗壮的大汉拦在门口,大汉打量了我一番,语气透露着轻蔑:“干啥的,预约了吗?”
“我是来找刘大强的,他......”
“哼,刘总的名字也是你随便叫的?”说着把我往一边推开,“边儿去,别挡着门口!哎呦,姐儿,您来了,快请进!”大汉眼睛一亮,急忙把我推向一边,点头哈腰的将那个珠光宝气的女人请进门。女人站在门口,稍微拉下点墨镜,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走了进去。大汉将人迎进去,转头黑着一张脸,一把将我拉扯到一边:“你这人咋回事儿,刚刚那是谁知道吗,正东集团的大小姐,他要是不开心,我就得立马卷铺盖走人!”
“可我没干什么啊!”
“你没干什么你在门口杵着干啥,走走走,我们刘总没时间见你,一天两天的,什么人都来,还赶不完了是吧!”
“还有什么人也来找刘总?”
“在这儿跟我装迷糊是吧,我一看就知道你为啥来的,为了钱是吧!”
“是,我......”
“你什么你啊,滚滚滚!”
我怀着一肚子气出了门,想把手里的钱包直接给扔了,结果昨天那个西装革履的男子从门口的车里下来,我举起钱包喊了一声,他看了眼我手里的钱包,示意身边的人拿过来,然后打开抽出几张纸票,路过我时甩在我身上,神态高傲的跟大公鸡似的。我看他进去之后冲着他背影啐了一口,愤懑的将钞票塞进裤兜里。
“喔唷,回来啦?”碧落嘬着牙,像是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一般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见我看过去,他立即吹着口哨拿着鸡毛掸子扫扫这儿,弹弹那儿,扎在后面的黑色马尾随着他的动作甩动,我真想给他拽下来。
傍晚,门铃轻响,那个红衣女子浅笑着坐到昨天的位置,情型和昨天如出一辙,收拾好我坐在她坐的位置看向窗外,对岸是条悠长的小巷子,一些新绿伸展出来,享受着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突然我心里有种冲动,像是受到某种召唤,想去河对岸的巷子里看看。
我回头看了一眼,碧落趴在桌子上呼呼睡着,咂巴着嘴,似乎梦到了好吃的东西。我轻手轻脚越过他,阴暗狭窄的巷子里透着彻骨的寒意,我扶着墙壁缓缓前行,一股幽香萦绕在鼻尖,一株娇艳欲滴的蔷薇倔强的绽放在夹缝之中。余温未尽的微光中似乎升腾起粉色的薄雾,依稀中我看到一双温柔妩媚的眼睛,婀娜多姿的躯体,背上传来酥酥麻麻的痒,我的意识逐渐恍惚。
“啊呀,要死啊你!”我被碧落的声音吵醒,一脸迷茫的看着四周,碧落气得上蹿下跳,鸡毛掸子在他手里舞动的虎虎生威,我狼狈躲闪,却依然惨叫连连。碧落终于累了,坐在沙发椅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我抱着脑袋蹲在一旁,疼得龇牙咧嘴。碧落见我这般怂样,也不知是气还是笑,身子抖动着摆了摆手,将鸡毛掸子扔在一旁,回屋睡觉去了。我见他进去才松了口气,躲在吧台下,头埋在双膝之间,整个人蜷缩在黑暗里。衣服上遗留了一股陌生而又熟悉的气息,这份气味莫名让自己觉得安心。
傍晚,依然坐在那个位置,瞧着她的模样我不禁叹惜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此时牛粪推门而入,叫了两杯喝的,然后在吧台等着,我将饮料递给他,却将瞥见他将一些不明的白色粉末洒进去,一旁的碧落也瞧见了他这番举动,却依然耷拉着眼皮装睡。女子喝了饮料后表现出一丝困倦,牛粪急忙上前将她搂紧怀里,那肥腻的咸猪手搂着她细弱的腰肢,眼睛贼溜溜的盯着她。我想上前去,却被碧落一把扯住,他睁开一只眼,冲我摇摇头,示意我不要多管闲事。我眼睁睁看着那女子被带走,实在心绪难平,一把甩开碧落,直接冲了出去。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蒙蒙细雨,我追着那对模糊的身影又进了那条狭窄的巷子,可刚进去我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
刘大强此时拼命撕扯着自己的衣服,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摧残深浅这朵娇艳的花儿,撕拉一声,女子的胴体完全暴露在空气里,丝丝的凉意使她本能的抱住自己,无意识的轻吟更加重了刘大强的喘息声,此时他的眼中似有熊熊烈火,他要将身下的花朵燃烧为灰烬。最后一丝清冷的月光被乌云遮眼,袭袭凉风卷着冰冷的雨滴,如同哭泣的少女一般发出呜呜咽咽的啜泣,在原始欲望的驱使下,罪恶缓缓滋生,当最后一丝人性消散过后,徒留的只是行走的野兽。蔷薇花在风雨中悲泣,红的愈发鲜艳。
“啊!”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回荡在幽静的巷子里,接着外面人声鼎沸,我安静的在吧台擦拭着杯子。碧落放下手中的几份陈年旧报,不禁长叹一声。我放下手中的杯子,看着泛黄的旧报纸,首张占据着一整块版面的便是某老总逼死合伙人,欠债不还的新闻,下面那张则是一条寻人启事。
我拿着报纸,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向河对岸,脑海里依旧是残败的蔷薇花以及花下伸出的一只腐烂的手。眼前一袭红色,我抬头果然是她,她坐在我对面,喝了口清茶,眼眸中透露着悲戚。“想听个故事吗?”她看着窗外,并未在乎我的反应,自顾自的说起来。
人活在阳光之下,却在黑暗中展露狰狞。有一个叫罗汐的姑娘,好不容易取得家里同意和相恋三年的男友组建一个温馨幸福的家,尽管为了生活忙碌奔波,但依然让她幸福的事清晨在他亲吻中苏醒,晚上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入睡。那天清晨,像往常一样,她踩着拖鞋走进厨房,从背后抱着他,贴在他的背上,他转过身揉了揉她的头发:“马上就好了,这儿油烟味重,去餐厅等着,乖。”
早饭刚刚上桌,门被敲响了,刘大强带着文件袋进来,他让罗汐先吃,领着刘大强进了里屋,谈论的声音里透露着兴奋。他比过去更加忙碌了,但每次回来时疲惫的脸上都带着对未来的希望。讲到这里,她脸上温柔的笑意逐渐冰冷。
那天,他一脸沮丧的回来了,看着罗汐眼里全是愧疚。罗汐像往常一样抱着他,听着他胸膛跳动的心跳,他紧紧地抱着罗汐,轻声说了句—对不起!这时罗汐才知道,刘大强的公司遇到了点问题,邀请他加入,承诺依据他投入的资金按一定比例给他股份,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刘大强居然过河拆桥!他本想将投入的资金要回来,却被赶出公司,那里面除了这几年的积攒,还有公婆养老的钱啊!接连的几天,他每天都去找刘大强,却每次被拒之门外,这天她在家中等到很晚,疲倦的缩在沙发上睡着了。门锁的响动惊醒了她,她起身打开门:“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捂住口鼻,她在惊慌中拼命挣扎,却被他拖入房中,看着关上的大门,绝望瞬间蔓延开来。她死死的盯着那张脸,指甲在他身上留下深深的抓痕,狠狠的一口咬在他肩膀上,他一把推开她,一巴掌打过去,结下腰间的皮带捆住她,看她在地上仓惶爬行。他一步上前抓住她的头发扬起她的脸,魔鬼般的笑声使她瑟瑟发抖,她呜咽着挣扎......
我似乎看到了娇媚的花朵片片飘落,逐渐枯萎凋零,紧紧握着手中的杯子。
那时候河对岸还是一片蔷薇花田,洁白的蔷薇花在风中摇曳,芳香四溢。这话不禁使我想起那晚看到的情景,被藤蔓缠绕勒进皮肉的赤裸尸体,拉拢的脑袋挂着诡异的笑容,而墙角的蔷薇如同染血一般格外娇艳。
“老板在等着了。”碧落将女子带过去,透过门缝我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我依然在吧台擦着杯子,看到窗台上摆着的蔷薇花,我不禁想到那个坐在窗边的红衣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