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初中那阵,我总换同桌,因为和谁都能聊得到一块去。所以前后左右,经常以我为圆心,以一个过道加一个桌面为直径,辐射范围内,基本没人好好听课。不是明着唠嗑,就是暗地里传纸条。偏偏那时成绩还不错,老师气得头痛,把我叫出去批评好多次,连家长都找过,但是放虎归山没两天,林子就又会闹腾起来。
后来许多课任干脆上课时,就站在我面前讲。我被人盯着自然是不好意思开口说话,便消停一节课,但毕竟不是所有的课程都像历史政治那样,不需要用黑板。所以一上物理、化学之类的,老师在上头讲,我们就在底下开小会。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大概就是因为人在中二,总要做些与众不同的来凸显自己。就连把老师搞得头痛不迭,都好似能证明自己有实力。
这种情况持续了半个多学期,直到——大棍来了。大棍姓鲁,名字大概取自“宁静致远”叫鲁静远,不过因为他又瘦又高,站在队伍里头像是戳了根棍,所以班里男生都叫他大棍,刚开始只是小范围叫,没多久大家觉得还是外号更适合他,于是全班都叫开了。
大棍之所以叫“棍”,不光因为他长得高还身板溜直,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他像根木棍一样,硬邦邦的不爱说话,也不怎么讲人情世故,总是自己一个人,自带孤僻。
老师安排他坐到我身边,有意灭我威风,我偏不信邪,天天缠着大棍说话。我说:“大棍大棍,咱俩聊天啊!我昨天看你打篮球,投的真准诶……你给我解释一下打篮板和三分球都什么意思呗”。
大棍:“网上有,自己查”。
我不气馁:“大棍大棍,刚才老师讲的那道数学题我没听懂,你能给我讲一遍吗?”
大棍:“老师站讲台上呢,自己去问”。
我翻了个九道轮回的大白眼,从没踢过这么硬的铁板,干脆放弃和他沟通,在一旁画着圈圈郁闷起来。
既然不说话,我就观察他。人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大棍初一时的期末成绩是班级第三,倒数的。185的汉子拿到成绩单,据说跑去水房抹了半天眼泪,寒假回来后,就变了个人。以前整天和男生们胡玩傻闹,下课打篮球,上课就擦球,传小纸条比我还厉害。可自打那次考了倒数第三,小男子汉的自尊心严重受挫,自此发愤图强,谢绝一切外在诱惑,用那帮混小子的话来讲,就是不合群了。
男生呼啦一帮勾肩搭背的去打篮球,大棍在教室里抄语文课文。
男生称兄道弟的和隔壁班打群架,大棍在教室里算牛顿第一定律。
久而久之那些男生,自然会排挤他,处处拿话掂量他。老师看不过去,这才把大棍调座到我身边。原来大棍的到来,不光是为了给我一个下马威,更是对他的解救。
在我的观察里,我发现大棍绝对不算是聪明的,但他绝对是最勤奋的。一整年的高强度理科补习,已经令他瘸掉的一条腿变得结实有力,但文科方面,尤其是历史,那些鸡零狗碎的时间,元代最大的港口是哪里呀,什么时候签订《南京条约》,令大棍时常眉头蹙起。我仗着平时爱看课外书,和考试前耍些小聪明,文科还不错。大棍终于在某天主动同我说话,怕我因为之前的事情和他置气,还傻乎乎的去买了瓶雪碧给我。
他说:“同桌,我总是背不下来那些历史题,就算答出来了,也总是缺这少那,拿不到满分。我看你历史挺好的,你能教教我方法吗?”
我哪有什么方法,信口胡诌:“因为你没养成文科意识,多读几遍历史书,慢慢培养语感就好了”。
结果这根棍真信了,每天午睡时间,别人睡觉他出门读历史书,读了一周感觉药效不够强劲,改成抄历史书。从宋体五号的正文,到下头米粒大的注释,一字不落的全抄下来。边抄边背,一遍不够再来一遍。
看得我瞠目结舌,心想这哪是个棍子,分明就是棒槌嘛,哪有真抄书的道理。不过在他的影响下,我上课唠嗑的次数少了,听讲的时候多了,有时我一走神,他就拿笔碰碰我,我朝他那边看,发现这人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好像一根戳在凳子上的棍,倒有种反差萌。
学期末结束,成绩单下来,好家伙我竟然被他压过两个名次,而他最薄弱的文科,在抄了半学期课本后,竟然考了80多分,老师说有几个隐蔽考点,在课本的注释里头,班里就俩三个人答对,就有大棍一个。
因为是我同桌,老师夸他的时候,我在旁边跟着傻乐不迭,再看他,好家伙抄完历史,开始抄政治了。那时他头发剃得很短,从侧面看像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小和尚。我心想:“这棍可是修炼出道行了”。
上学时都是群居动物,怕形单影只,怕被人群孤立,哪怕自己不喜欢,也不得不试着迎合,总觉得这样是必然的,但如果你找到了自己心灵的方向,又何必像别人那样随波逐流。
学习时,总想找到一条捷径,靠耍小聪明偷懒。但万丈高楼没有一个结实的地基,稍大的风一吹,就会岌岌可危。我们总以为自己是聪明人,去嘲笑那些用笨拙方法坚持自己的路的傻瓜,却不料他们虽然绕了一段弯路,却最后反超自己。
其实那些傻瓜才是最聪明的人,他们知道自己想要的,坚持不懈地朝着那里前进,哪怕有人阻挠、嘲笑、告诉你必然会失败,但他们早就屏蔽掉外在的一切,只相信自我的坚持。
大棍就是这样的人,坚持他所认定的。愿你我,也早日寻觅到自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