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伦格调之57 一件小事

上学时读鲁迅先生的《一件小事》,当时并不太能解得其中深意,只是习惯性地记住了里面的一段话:

我这时突然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他满身灰尘的后影,刹时高大了,而且愈走愈大,须仰视才见。而且他对于我,渐渐的又几乎变成一种威压,甚而至于要榨出皮袍下面藏着的“小”来。

后来年岁渐长,世事艰难,看到了太多的“二皮脸”,“势利眼”,“乏走狗”,媚上欺下,阳奉阴违,为虎作伥,瞧人下菜碟,以及对底层生命的漠视,碾压,凡此种种,才觉得他说的其实不是小事,而是大事。事关个体生命心理上的安全感,身心愉悦程度,个人幸福指数以及对周围生存环境的认可程度等等。

直到前不久,我也遇到了一件小事,对此更加深有感触。

前两个学期顺利通过考试之后,我被转移到校本部的第三期学习班,路程比之前远了很多,家门口坐公交要半个多小时,好在可以直达,也不算太麻烦。

为了节省白天的时间,我报了夜班,每周晚6:00-8:30的课。

冬天天黑得快,黑灯瞎火的不好找路,这里也不像国内那样到处搞亮化,家用电都是很低的瓦数,据说是为了提倡低碳环保,节省资源,减少污染,总之习惯了国内那种金碧辉煌来了之后确实有被流放之感。我这小地方出来的还好,大都市来的嘴一撇,鼻子一哼哼,一幅鄙夷乡下人的神态就带出来了。

加上伦敦今年频发的暴恐事件,于是约定好下课后老帕来接我。

但是学校门口不能停车,老帕只能在停车场等我,从校门口到停车场要穿过三条马路,直走到头,右拐到第一个岔路口,再右拐到头就可以了,大概要走上十几分钟的路程。

第一次下课的时候,老帕早早候在校门口,亲自进行示范教学,每到一个需要拐弯的地方就要求我用手机把标志拍下来,还好,路途比较短,好歹没有难住我。

所以从第二次课开始,我就自己走到停车场去和他会合,然后回家,停车场很大,一起下课的学员很多,有的是自己开车,有的是结伴开车,老帕如果看见我进来了,找不到他的车就闪两下灯,这是我们发明的接头方式。

这天下课的时候,当我右拐进第一个岔路口时,发现那里和平时不太一样,路左侧多了许多障碍物,像是在施工。

走近一看,确实如此,地下已被挖开一道沟渠,外面用铁栅栏筑起了长长的围栏,我想起在国内路过这种施工重地时一般都会看到一个牌子,上写:“施工重地,请勿靠近”。

但伦敦的许多马路都很窄,不靠近是不行的,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想知道究竟有没有其他人要过马路,这样我就可以跟在别人后面,可惜并没有。

于是我就凭着本能的经验主义决定紧贴护栏自己过了,来了伦敦竟然连个马路都过不了,想想就挺懊恼,说出去都觉得丢人。

一条非常窄的路上要划出汽车道,自行车道,行人道,本就不是容易的事,现在,行人道和自行车道又被挖空并摆上了护栏,那我岂不是就得占据汽车道了吗?这能怪我咯?

我边想边就这么战战兢兢地紧贴护栏侧身往前蹭,同时感受着汽车从我身边“刷”地飞过去的胆战心惊。左手扶着栏杆,右手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裤子,心下嘀咕,幸亏我今天没穿裙子,不会随时被剐蹭住裙摆,这样貌似危险系数小多了。

平时几分钟的路今天不知道蹭了多久终于到头了,我站在栏杆尽头长舒一口气,这时发现一辆车停在我身边,窗玻璃摇了下来,一个络腮胡子的男人对我说:

夫人,下次记得走护栏里面的安全通道,外面很危险。

呃,谢谢——对,对不起。

我尴尬地说,才知道我貌似走错了路,原来被护栏隔离出来的通道就是给行人用的人行道,我哪知道这个呀?

我扭头一看,发现后面黑压压实密密地排着一溜私家车——我竟然造成了短暂的交通拥堵,可竟然没有一个人鸣笛,大家就这么默默地跟在那个大胡子的身后,直到我蹭到了路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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