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升级当了妈,我便与很多节日绝了缘,唯独多出来的一个是儿童节。托孩子的福,每年的六月一日被自动调成节假日,这一天,专属带娃。
牵着六岁的小正太看完《爱丽丝梦游仙境2》,刚想回味一下爱丽丝的那句“我一直以为时间是小偷,但其实不是,时间是先给予,再拿走”,耳边便传来小家伙各种一本正经地拷问:
“妈妈,妈妈,白皇后为什么要撒谎?”
“因为……她害怕受到惩罚。”
“可果塔是她吃的,她就应该受到惩罚!”
“可能……她只是缺乏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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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为什么每次我偷吃冰激凌,都承认错误了!”
“因为……你是勇敢的好孩子。”
“可白皇后那么美,她为什么不做勇敢的好孩子!”
“她为什么不道歉,她姐姐会原谅她的!”
“妈妈,我也想吃果塔。”
……
和很多次一样,我的情商依然回答不了一个六岁小男孩的诸多问题。我该如何向他解释这个被精明的大人们定义着的世界——这个和他概念里完全不同的世界。
撒谎是不对的;
做了错事就要勇于承认;
要做勇敢的好孩子;
每一句道歉都能被原谅;
我想吃果塔,告诉妈妈!
……
这是一个六岁小孩的逻辑。
干净、简单、又直接。不用怀疑,也无需商榷。
可有着七窍玲珑心的聪明大人们的世界却这样的:
不撒谎会受到惩罚,撒谎不一定被发现;
承认错误是要付出代价的;
勇敢有时候是愚蠢的代名词;
道歉有用要警察干什么;
我想吃果塔,可我不会告诉你,你爱我自然会主动送给我。
……
这样的逻辑让我想起一个离异朋友给我讲述的一段话:
“离婚这种事看起来挺大,没经历过的人一定会以为是什么惊天的变故才导致两个人生活梦想的彻底撕裂,可有时候它只是蝴蝶效应的结果,引发这场风暴的源头可能只是一个眼神或是一声叹息。
蝴蝶振翅的那晚,我在公司忙了一整天,焦头烂额却还是没能做出满意的方案,回家看到公公婆婆带着一岁的孩子很辛苦,放下包就接过孩子,弯着腰陪他蹒跚学步。期间,前夫让我抱着孩子下楼去买两瓶啤酒给他,我一口回绝。吃饭时,公公和前夫在讨论着在老家建别墅的事,我没插话,埋头吃饭,吃完放下碗换婆婆吃。饭后,从厨房洗碗出来,前夫出去应酬了,公公对我说他要回家给我们建房子,我挽留几句,无果,便睡下了。凌晨,前夫回家,跟他说公公要回老家。他冷脸道,你怎么说的。简单描述后,他长叹一声,收回夜夜拥抱的双手翻身去角落冷战。
经过漫长的冷战期之后,我才知道,在前夫的逻辑里,我不愿给他买啤酒是谴责他酗酒;吃饭不吭声是怀疑他的能力外加给家人脸色看;公公要走我没真诚挽留是不爱家人,这样不爱他和他家人的老婆让他寒心,他觉得连吵架的必要都没有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不去买酒只是因为我累了;不说话只是觉得没必要花那么多钱做一幢二三十年之后才住进去的漂亮空壳,开口怕扫了他们的兴;公公跟我说回家的时候我本能地以为这是在我洗碗时大家商量好的,所以并没深究,而睡前我还专门去和公公道别,并将钱包里的现金给了他做零花钱。初为儿媳,我已经很小心翼翼去和新父母相处,即使没能做到十全十美,也是用心用力,而上次我自己的亲爸回家我甚至都没想到要给点零花钱。可这些,他不问,我自然也不会说。”
看吧,这就是大人们的世界。他们总以为自己早已洞若观火,掌控全局,可其实他们接受到的信息可能根本就是冰山一角,甚至——完全都是主观臆想。
人生中有多少关于亲情、友情、爱情的困惑与挣扎,其实一开始就是个误会。我们看起来那样强大,可其实又是这般脆弱,脆弱到需要不断用冷漠和拒绝来伪装自己,以确保那颗看起来完好无缺的玻璃心依然骄傲地闪亮,而对里面碎成渣的内核置若罔闻。
曾经我们也是有什么说什么,想什么要什么,做错了就认错,道歉了就原谅的干净孩子,用最大的善意与这个世界热情相拥,爱恨分明,坦荡无畏。不知什么时候起,时间将你我变成了自以为是的大人,我们复杂而阴暗,自负又自卑。为了逃避惩罚,我们说谎造假,成为最有实力的演技派;为了避免受伤,我们用最悲观和阴暗的心去误解这个世界所有的善意和无心之失。
长大后的内心就像如今的天空一般灰蒙蒙,早没了黑白分明的界线。男人们白天游走于勾心斗角的职场,晚上在灯红酒绿的娱乐城脏了肉体也脏了灵魂,只有在掏空体内所有的内容之后,才拖着空空的皮囊想起曾经自己也梦想成为梦想和爱的化身。女人们白天奔命于心口不一的人情世故,晚上在漫无尽头的家务中磨光了灵气也磨弯了腰脚,只有在玛丽苏剧散场的瞬间才记起曾经自己也梦想成为勇敢无畏的爱丽丝。可这样的童话,连梦里都不曾出现了。
最后的最后,我们都活成了生活的大反派。
在我快要对这个虚伪而阴暗的世界丧失信心时,我身边的小正太又一次开启了“十万个为什么”模式:
“妈妈,妈妈,为什么疯帽子不告诉爸爸他想他?”
“妈妈,妈妈,为什么疯帽子的爸爸不说他收着蓝帽子?”
“妈妈,妈妈,为什么大家都不说出来?”
……
听到这些童真而单纯的问句,我突然释怀地笑着答道:
“因为——他们害怕。”
在这个特殊的节日里,特别想要感谢这个世界还有孩子这么美好的存在。只有面对他们,我们才能真正看清自己的映像:
轮廓模糊,连容颜都带着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