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对吃向来是没有抵抗力的。
而作为美食节目的纪录片,《风味人间》成为继《舌尖上的中国》后,又一档报复社会、残害朋友圈的节目。
其实,抛开那些滤镜与剪辑,通过文字记录舌尖上的酸甜苦辣鲜,早就是中国文人最喜欢的一件事。
著名的老饕苏东坡,不但留下了东坡肉,还留下了一句吟唱至今的诗句“人间有味是清欢”。
袁枚也是吃货中的翘楚,一部《随园食单》,描绘出了乾隆年间江浙地区的饮食与烹饪,记录了14世纪至18世纪326种南北菜肴饭点。
美食成为中国人骨子里一条隐秘的DNA密码,用舌尖的方寸之所,融汇了中华五千年的时空命脉。
最喜欢带韩国朋友吃饭,无论带她吃什么,都会一直点头称赞“好吃,好吃。”
而国人就难伺候多了,八大菜系的拥护者聚在一起,肯定是谁都不服谁啊。
就像最近时常引发的网络大战:
“你是肉粽党还是甜粽党?”
“你吃咸豆腐脑还是甜豆腐脑?”
“哪道菜算是一桌中的硬菜?”
想想大概是网友太无聊了,一叶障目,自己吃惯了肉粽的见不得吃甜粽的,喝惯了甜豆腐脑的就说咸豆腐脑不好吃。
其实不过是个人的口味习惯问题。
并没有哪一种口味好与不好的差别。
这世间本就有千百种滋味,就是为了满足不同人的口腹之欲。
吃的口味多了,才会发现每一种口味都有自己的特色。才会更宽容的包容每一种口味。
就像梁实秋的《人间有味是清欢》,梁实秋先生虽然比不上出生在皇室贵族家中,过着钟鸣鼎食的生活。但足够多的经历与见识让他能够贯通南北的饮食特色,能够从北到南,寻找美食的精髓所在。
再加上梁实秋先生喜欢探求的性格,他对每一道自己喜欢吃的菜品,可以说是如数家珍,从材质的选择、做法他都娓娓道来,我是当作菜谱买的。
有人说,梁实秋写美食的独特之处就在于,他的每一道菜,都有自己的故事,那些文字展现出来的不是一道孤零零的菜品。而是一群人围绕在餐桌上,把盏言欢的场景。
大概就像许忆说的,“美食,是人最深的乡愁。一个人长大后,总有些滋味,只能停留在回忆里。无论去过多少地方,吃过多少珍馐佳肴,你最怀念的,还是妈妈做的家常菜。因为,时光将味道烙在了我们的味蕾上,随生而生,永不磨灭。”
美食始终是因人而生的。那些念念不忘的味道追索都最后都是一段不愿遗忘的故事。
其实,梁秋实的这本《人间有味是清欢》是本谈吃散文的记录,所以,整体上的编排并不完美,但不影响内容上的丰腴。
用平实的语言,记录下心底的味道,不是浓油赤酱的重口味,不过是悦心而过的一点“清欢”——
“北平烧鸭,除了专门卖鸭的餐馆如全聚德之外,是由便宜坊(即酱肘子铺)发售的。在馆子里亦可吃烤鸭,例如在福全馆宴客,就可以叫右边邻近的一家便宜坊送了过来。……他在席旁小桌上当众片鸭,手艺不错,讲究片得薄,每一片有皮有油有肉,随后一盘瘦肉,最后是鸭头鸭尖,大功告成。”
“提起北平的白切肉,首先就会想起沙锅居。沙锅居是俗名,正式的名称是“居顺和”,坐落在西四牌楼北边缸瓦市路东,紧靠着定王府的围墙。沙锅居的名字无人不知,本名很少人知道。据说所以有此名称是由于大门口设了一个灶,上面有一个大沙锅,直径四尺多,高约三尺,可以煮一整只猪。”
“我想人没有不爱吃炸丸子的,尤其是小孩。我小时候,根本不懂什么五臭八珍,只知道小炸丸子最为可口。肉剁得松松细细的,炸得外焦里嫩,入口即酥,不需大嚼,既不吐核,又不摘刺,蘸花椒盐吃,一口一个,实在是无上美味。”
“沿街担贩有卖“老豆腐”者。担子一边是锅灶,煮着一锅豆腐,久煮成蜂窝状,另一边是碗匙佐料如酱油、醋、韭菜末、芝麻酱、辣椒油之类。这样的老豆腐,自己在家里也可以做。天厨的老豆腐,加上了鲍鱼火腿等,身份就不一样了。”
“在北平,每年秋节过后,大街上几乎每一家干果子铺门外都支起一个大铁锅,翘起短短的一截烟囱,一个小利巴挥动大铁铲,翻炒栗子。不是干炒,是用沙炒,加上糖使沙结成大大小小的粒,所以叫糖炒栗子。烟煤的黑烟扩散,哗啦哗啦的翻炒声,间或有栗子的爆炸声,织成一片好热闹的晚秋初冬的景致。
杭州西湖烟霞岭下翁家山的桂花是出名的,尤其是满家弄,不但桂花特别的香,而且桂花盛时栗子正熟,桂花煮栗子成了路边小店的无上佳品。徐志摩告诉我,每值秋后必去访桂,吃一碗煮栗子,认为是一大享受。有一年他去了,桂花被雨摧残净尽,他感而写了一首诗“这年头活着不易”。”
“北方人,不论贵贱,都以饺子为美食。钟鸣鼎食之家有的是人力财力,吃顿饺子不算一回事。小康之家要吃顿饺子要动员全家老少,和面、擀皮、剁馅、包捏、煮,忙成一团,然而亦趣在其中。年终吃饺子是天经地义。
饺子馅各随所好。有人爱吃荠菜,有人怕吃茴香。有人要薄皮大馅,最好是一兜儿肉,游人愿意多羼青菜。有人以为猪肉冬瓜馅最好,有人认定羊肉白菜馅为正宗。韭菜馅有人说香,有人说臭,天下之口并不一定同嗜。”
“北平人馋。馋,据字典说是“贪食也”,其实不只是贪食,是贪食各种美味之食。美味当前,固然馋涎欲滴,即使闲来无事,馋虫亦在咽喉中抓挠,迫切的需要一点什么以膏馋吻。三餐时固然希望青梁罗列,任我下箸,三餐以外的时间也一样的想馋嚼,以锻炼其咀嚼筋。看鹭鸶的长颈都有一点羡慕,因为颈长可能享受更多的徐徐下咽之感,此之谓馋,馋字在外国语中无适当的字可以代替,所以讲到馋,真“不足为外人道”。有人说北平人之所以特别馋,是由于当年的八旗子弟游手好闲的太多,闲就要生事,在吃上打主意自然也是可以理解的。所以各式各样的零食小贩便应运而生,自晨至夜逡巡于大街小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