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父亲(1)

而今,先生提出要把父亲接来上海参加我们的婚礼,我是一万个不愿意的。先生是比较活泼的性子,我与他恰恰相反,他很包容我的敏感,可在这件事上他却异常执着。最后在他的说服下,我还是同意与他一起回去接父亲。

临近家门,我却没来由的紧张起来,比我毕业后第一次面试还甚。

因为提前打了电话,父亲已经在家门口等着我们了。当我走近他时,不禁怔了,父亲苍老了许多,与映象里的那个他完全不同,映象里的他高大、严肃。而如今,许是经过岁月的洗礼,他变得和蔼了许多,眼里带着笑意。

家还是那个家,但仿佛哪里又有些变化,空气中混杂着一些说不清的味道。我仔细环顾了四周,发现家里的布局变了。父亲的房间里除了他原本对着门的那张床之外还多了一张我以前睡过的床,而我房间里的照片全被他放在了床边的柜子上。

我心里一惊,原来父亲也会偷偷想我吗?

我的视野转向客厅,父亲与先生相谈胜欢。他们从工作谈到人生。

我心里突然有些庆幸,幸好,父亲很喜欢先生。

因为是一大早赶回来的,父亲还没有去买菜。他便让我坐下来陪着先生,自己去买菜。先生却说:“叔叔,我看您腿不好,早上湿气重,别又着了凉,您就让小璟去吧。”

父亲看了看我,又望向先生,只说:“你们大老远赶回来,也累坏了,还是我去吧。”

也许是因为头一次见父亲那么开心,我便说道:“爸,我去吧,也不远,你就和赵旭聊一聊。”

买完菜回家的路上,我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些陌生的记忆。我和妈妈去菜市场买菜,妈妈买了什么菜我不知道,我就只盯着路边卖糖葫芦的了。我很想吃糖葫芦,可妈妈觉得糖分太多,对牙齿不好,不愿意给我买。我就这么不情愿地跟着母亲回家了。一整天里,我的脑海里想的都是糖葫芦,一直闷闷不乐的。就这么直到傍晚,父亲下班回来,他突然从车里拿出了两串糖葫芦,我高兴极了,围着他又碰又跳。

妈妈疑惑不解,问父亲:“你怎么突然想起来买糖葫芦的?”

父亲将我抱起来,与妈妈说道:“嘿,我就是经过菜市场看到都是卖糖葫芦的,就想买两串了。”

于是每当快吃晚饭的时候,我都会托着腮蹲在家门口,和哥哥等着父亲回来。我知道即使我没有告诉父亲我想吃糖葫芦了,他都会心有灵犀的带两串回来。

这些记忆大约必然是我的吧,就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家门口。

忙了一下午,父亲总算把行李打包完毕,我们乘着夜色回了上海。

父亲自然是和我一起同住,我工作很忙,加之最近忙着结婚的事,很长时间里,父亲是一个人待在家里的。不过先生也会经常过来,他与父亲很是投缘。于是经常出现我深夜回家,他们还在聊天的场景。

一个周末,我与先生去试婚纱,路上,先生对我说:“我觉得你爸并不像你之前描述的那样。”

我问他:“怎么说?”

先生搂着我,说道:“你知道嘛,我和他聊的最多的就是你啦。”

我诧异了,停住了脚步,等着先生的后话。

先生把我拉到路边的咖啡厅里,向我说了一些我完全没有想象过的事情。

“那天我们一起回家接你爸,你出去买菜,你爸就把家里的相册拿出来,将你小时候长到十八岁的照片一张一张的指给我看。每一张照片他都能记得当时发生的事。”

先生喝了口水继续说道:“叔叔说你刚出生的时候,他不知道有多高兴,为了让亲戚们都知道,他一家一家的通知,让他们来喝满月酒。你八岁的时候,每晚放学回来很晚,叔叔不放心,就经常去找你。有一回,他远远的见你一个人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只足球,像是与足球较劲似的,一遍遍的踢它,没过多久,就听见你一个人蹲在地上嗷啕大哭,他吓坏了,大老远就跑起来,想看你怎么回事,可就在这时一个小姑娘拿着洋娃娃从你身边走过,你立马止了哭,屁颠屁颠地跟着那个小姑娘又跑去玩了。见你不伤心了,他这才放慢脚步,过去找你。”

我插话道:“我哪里屁颠屁颠了?”

先生笑了,没有回答只继续说:“你十二岁,老师打电话叫家长,叔叔从厂里请假,急急忙忙赶了过去,老师严肃的告诉他,如果你成绩一直这样,明年可能就要留级了。叔叔心里着急,回了家,发现你正在沙发上看着动画片哈哈大笑,他气急了,第一次把你从沙发上拎起来大骂一顿,可他骂完就后悔了,他还说,也许就是那一次让你们之间的情感彻底淡了。”

我心下暗惊,原来我之前那么心大啊,考试垫底都还能看的进去电视。

“你十八岁,离了家,每周五打电话回来,叔叔都会早早的下班,就盼望着能在手机里见到你,阿姨和你打视频的时候,他就这么在旁边等着,等你和阿姨聊完了,想和你聊一聊,可你总是很忙,急急地挂了电话。”

“叔叔还说,他很亏欠你。因为丧子之痛,叔叔一直缓不过来,只想通过加班来麻痹自己,让自己不去想太多。可也就是这样,他也慢慢变得冷漠,不愿意想太多的事情,以至于忽略了你,等他想要与你好好相处时,却发现你已经离他很远了……小璟,叔叔其实很爱你,只是他可能不善于用语言去表达。所以,小璟,试图给叔叔一次机会好吗?”

听完这些我已经泪流满面,只是默默点头。

与先生试完婚纱回家的路上,我第一次去商场亲自给父亲挑了一套衣服。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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