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奥的烦恼》

有些沉闷的天气,还没有入夏,却也是闷热。

村口的土墙边,有个灰瓦的平房。

老奥沉默着,有些发抖的手,紧紧握住那根黄铜色烟斗,黝黑的皮肤,这时隐隐有些细汗。

逍遥郎中眯着眼,搓了搓手,叹口气道:“老奥啊,这已经是你第几次来找我啦?”

老奥想了半天,摇了摇头:“有几次了吧”

逍遥郎中仍然眯着眼,不过却换了个坐姿,靠着破旧的椅子,缓缓说道:“老奥,你得自己想清楚了,我这里可不能包治呀,万一出个什么偏差,这辈子就完了”

老奥心里可不这么盘算,他想着,自从和老婆在一起后,那方面一直不得劲儿。这一起住了几年吧,就被老婆数落了多少年,亲戚里道的,也在帮老奥想着法、出着招,但就是没用。这老奥也是被老婆指着额头上了火,最近老是悄悄往村里的一个游走郎中那里串,因为他听说这里有他想要的。

“郎中先生啊,甭管了,你有啥法子,就照你的法子治”老奥有些镇定的说

“老奥,方子倒是有,但是这里面的东西,你能找到吗?就算找到了,可这也不能包治呀,要是这事弄麻烦了,你不得找我没完呀。”逍遥郎中依旧眯着眼,慢吞吞的说道。

老奥又开始寻思起来了,他望着郎中背后的破窗户,仿佛那上面的破洞,正在紧紧盯着他看,看得他身体不觉得晃了晃。

“你写吧,写了我就去找那些玩意儿!”老奥这回甚至站了起来。

逍遥郎中看了看老奥的眼睛,又看了看老奥的裤腰,没有出声,从小抽屉里摸出个泛黄的本子,一支笔刷刷的写了些东西,扯下来,递到老奥手上。

老奥拿着这张纸,默不出声,然后悄悄揣在了衣服里面的暗袋,又从裤腰带上,系下一个布袋子,粗老的一双手,从里面掏出几张布满褶皱的钞票,轻轻的放在了郎中面前的桌上。“郎中先生,我这就去按您给的方子去找那些玩意儿,你可一定要帮我啊”老奥的声音里,有些发颤,混合着闷热的天气,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去吧”逍遥郎中轻轻的叹着气,挥了挥手,挽起袖子,拿着放在一边的大蒲扇,慢慢的扇起来,似乎要扇走这里的热空气。

走出房外,老奥突然有些呆,木讷的眼神里,看不出方向。

慢慢的,老奥还是朝着家走去。路上的尘土也随着老奥的心情一样,漂浮在半空。老奥挽起了袖子,揩了一下额头的汗珠,又抬头望了望天,发觉空气又热了些。

推开门,老婆坐在凳上,摘着菜,见着老奥回来了。

“咋样?有得治么?”

老奥听见老婆的问话,又开始觉得有些头痛了。

“有”。

“咋治啊”?老婆接着问。

老奥还在想,怎么说才妥当,因为郎中先生给开的方子,好些东西是要花点钱的。

“方子有,但就是效果不好,得加点药才中”老奥半天抖出几个字。

“啥?多少钱?老娘自打认识你,你说说你花了多少钱了?没一次管用!你这啥毛病呀,吃家底、败家子的病!你到底想不想要个娃?你咋不去正规医院检查呢,就知道偏方、就知道面子,你不知道别人在我后面说的那些啥话吗?我就不用要面子了啊?你。。。”。

一窜窜的话,每个字都射在老奥的心里。老奥想回射过去,却又想起自己的烦恼之处,低着头,耸拉着脑袋,浑身都是发不出的火气。

“行了,给点吧,人家郎中先生都说了,只要有这些药,能治!”老奥挣扎的说。

“你这死要脸面的黑老头子,正规医院不去,就知道找这些偏门,哪家给你看好了?”地上的菜被一脚踹开,老奥低着头也能感觉到,老婆的手指又指向他了。“当初看上你,是觉着你人结实,虽然黑了些,但人好。人家说你毛病多,还少收了我钱,我还觉着没啥的,到还赚了呢。可要早知道你连个这能力都没有,就算那老媒婆把你白给我,我都嫌弃!这几年,没少花钱在你那玩意儿上了,你咋这么不争气啊?!”。

老奥闷着气,等着老婆的数落停下。

“啪!”,老奥偷偷瞄了一眼,看见老婆从前面的兜里掏出几张红票子,用力的按在桌上。“你赶紧去给我吧那些药啊啥的,都去弄来,在不行,离婚!”。老奥没想到从老婆嘴里居然能蹦出离婚两个字,脸上的皱纹跳了几下,一下懵了。老奥心里慌了,这可不行,我这么大岁数了,好不容易讨着个老婆,虽说平日里受着气,但好歹身边有个婆娘啊,这自己的缺陷要是真弄的离婚了,那今后也别打算能和女人睡在炕上了。

老婆气冲冲的怒目相视,老奥也不敢多说什么,憋着气的赶紧揣了那几张红票子,推开门,就要朝外面走去,回头却嘀咕着扔出一句话:“你也去医院看看,别老说我不行,说不定你肚子里也缺能耐。”说完就溜了,哪管身后噼里啪啦的骂声,也不管旁边院里探出的脑袋四下张望,和着燥热的空气,朝着几里地外的双镇上走去。

双镇,不大,但几乎每天都是那么热闹,又正逢今儿是周日,赶集的人多着呢。

一路走来,吆喝声不绝于耳,老人妇女讨价还价,男女间玩闹着,小孩追逐打闹着......各式各样的地摊、三轮车搭的货架、架着铁炉翻着枣泥饼子、撒着白糖的小吃......还有游走的卖糖葫芦的、开着店门卖零碎杂食的,空气里满是热闹的气氛,本来就略显闷热的空气,又让老奥觉得后背微微湿润。

老奥经常来双镇,这里有很多东西能买到,包括郎中先生给开的方子里的东西。

老奥现在身上有两样东西很重要,一样就是那几张红票子,一样就是那张单子,老奥就如同身上绑了很多金砣砣一样,哪怕是熟人见面招呼,也遮遮掩掩的跑开。老奥正着,镇上的哪一处地方有单子上的东西,赶紧买了便走。

老奥眼睛不如壮年汉子般好使,但是也能远远看见镇上的小广场那边,很是热闹,隐隐能瞧见“包治。。病去。。湘南。。祖传”几个大字。

老奥停下步伐,就在那里远远的望着,却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忍不住,还是朝那个方向挪了过去。

“嘿嘿,父老乡亲们那,咱这不说客套的那些虚的,开窗说亮话,开门说硬话,见着大家说实话!咱赌上老祖宗的名声,拿出这些个药丸。啥?您要说我是骗点钱、卖假药的话,那我就得给您交个底了,咱们祖上是湘南的名医,那皇帝老儿也曾托人来我老祖宗那里要药方子,这个不是给您吹,您不信,立马去咱那边,不用说名字,就说找老名医,保准遍地都是赞誉声,连政府也得给老名医薄面。祖上有个训诲,要求后辈子孙,得拿着他精心研制的“百解丸”,造福各地百姓,为咱们这一家上下后代积福积德,也为得这各方百姓解得各种病痛!您不用开口,一般的头疼脑热、小痛小病,用这百解丸那就是奢侈,但凡您亲朋好友要是有个疑难杂症、久病不愈、哪怕是。。。嘿嘿,能壮阳、治早泄,那些都不在话下,别看这药丸小,您能坚持吃几天,保准药到病除。。。。。。。”

老奥本来就是心不在焉的围在人群后,也就听听罢了,但这后面几个字,他可是听得清楚得很。

周围的人群,不时发出窃窃私语,悄悄的笑着,没过一会儿,便各自散去,小广场又露出本来的样子。

但是老奥没动,是的,他一步也没挪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这几个湖南伢子。但是当那些湖南伢子盯着老奥的时候,老奥便匆忙的移开视线,想要离开。

“嗨,这位黑大个的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刚才在吆喝的小伙子悄悄的靠近了老奥,细声细语的说着“您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开口,却又碍不下面子呀”。

这小伙子,慢声细语的,却是每个字又射进了老奥的心。老奥快步离去,站在旁边的墙角,却又停下来,看着身后的小伙子。

这个湖南小伙子,见着老奥,心下知道有门,便又靠近凑了过来,告诉老奥“您别担心,咱这是过路买卖,我留下地址和联络方式,要是您所烦恼的事儿,没给你办妥了,您来这找我。这些个百解丸,便宜点,也是为了咱这一代积点阴德,您尽数拿去。”末了,他又在老奥耳边悄声道:“XX医院、XX医院和XXXX医院里的有些药方,都是找咱这老祖宗的单子弄的,然后再高价卖给你们,忒黑了,还不如我手里这些个百解丸,老祖宗的东西直接带出来了,原装的。”

老奥从踏入双镇上开始,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但现在他说话了:“年轻人,你这百解丸真的包治。。。那些?”

小伙子暗暗一笑,心里也明白了几分:“在这里,您是爷,没效果,您直接把我丢河里去,我可犯不着为了蝇头小利,连祖上的教诲也不顾,坏了族里的名声,这要是传到了咱们那边,我们也可以隐居深山了”。

老奥黑黑的脸上居然泛着红,心里又开始琢磨了,他本来就是听见别人说啥就信的,不然也不会一直为这私处到处忙活。见着年轻人有些赌咒发誓的模样,老奥心里已经忘了来镇上的目的。。。不对,目的都是一样的呀,就是为了那里。这样想着,老奥心里也就释然了,赶紧要小伙子给他药丸,小伙子一边拿出个小瓶子,一边说道:“爷,您放心,咱这百解丸绝不欺蒙老百姓,这总共10粒药丸,您一口服下,晚上您就好了”。小伙子眼神里透出点点坏笑,但是老奥没有看见,因为老奥的眼里盯着药丸瓶子,手里按照小伙子的价格,递出了几张红票子,虽然手里还是颤得很,但好歹没有慌张。接过药丸,手忙脚乱的塞进怀里最深的内袋里,头也不回的奔走了。

“嘿嘿,还真有人买了?”一个同伙笑着。

“还是这些小地方有财神爷啊,呵呵,咱们再去另一边试试去。”另一个有些瘦的小伙子说着。

“不”。卖药给老奥的小伙子说:“也就在这里遇上了这个人,你们以为遍地都是啊?算咱们运气不错,赶紧收拾东西,走远些吧,去其他的地儿。”

说闹着,这几个湖南伢子慢慢消失在镇里。

回到村里的老奥,居然觉得自己腿脚有些发抖,边上不知谁家的土狗,朝着自己旺旺的乱吠。也不知怎的,总看见四下有些人在打望着自己,悄悄瞟了几眼,发现有后村的老杨头、村口的大张、龙娃子等等。

正看着,后肩上有人拍了拍老奥:“奥叔,回来啦?”

老奥回过头,看见是村里的贾书生。老奥客气的回了句,接着想走,却听见贾书生悠悠的说:“奥叔,你走后,牛大姐一直在你身后骂着呢,家里有什么矛盾,说出来大家给你们开劝开劝那。”

老奥摆了摆手,还是径直走了,几个多事的围住贾书生,七嘴八舌的问。贾书生一扬手,赶着各人回去,又自顾自地往某处走去。

刚进家门,老婆黑着脸就要接着闹,老奥听得烦躁,啪一声,将小药瓶很用力的压在桌角。牛大婶一愣,老奥便开了口:“这回能有用了。”声音显得沉重,牛大婶也不说话了,将信将疑地望着老奥,接着两人都沉默了。

天黑了,村口的大树又开始热闹起来,大人们闲坐在树下摇着蒲扇,东家长西家短地闲唠着,小孩儿们欢快的绕着,跑来跑去得不嫌累。

老奥家的后院围了几个脑袋,贾书生、大张、龙娃子、二李子等人,摸着夜色,攒劲儿地贴着土墙。

有些细微的动静,老奥和牛大婶的低沉对话声,咕噜咕噜地喝水声,接着没多久又传来一阵打呼鼾声,牛大婶的怒骂声。贾书生转过头,对着大家说:“散了吧,这次又没用”。

一夜过后,老奥又开始烦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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