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3日,严西凌放学回家气还没喘匀就大喊大叫,“学校挂红榜啦,校门口,大横幅,‘恭喜本校顾安也同学成为江市高考状元’,安安!安安!你人呢?据说你是咱省理科第二唉!你查分没!” 顾安也三小时查一次分,却从严西凌嘴里听到了结果,还是在厨房里。宋秀华听到这话赶紧和顾安也擦了手,都没搭理严西凌,赶紧打开电脑,输入考号,这几个数字顾安也都能倒着背出来了。看到成绩那一刻,顾安也难得彻底放松了,她确信,终于可以骄傲的离开这里了。晚上严初阳还没到家,小县城的电视台和报纸就已经堵在了严家小区,吓得严初阳都没敢回家。一晚上顾安也都在看北方的燕城大学的录取情况没出过屋,第二天报纸上却出现了“高考状元寄人篱下麻雀变成金凤凰”的报道。严西凌不敢把报纸带回家,但顾安也却在网上看到了,“傻逼。”这是顾安也继上次怒吼姜时风第二次说脏话,六年了,她一直告诫自己,尽力控制,不能失态。6月24日,严初阳还没下班,就接到了电话,燕城大学的招生老师都挤在顾安也奶奶家。严初阳立马请了假就去了顾奶奶家,老太太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大声叫嚷着她有出息算她的,她爸都死了,我要她个女娃有啥用。俩招生老师稀里糊涂的被老太太骂了一顿,又稀里糊涂的被严初阳带回了家。严初阳不知道该怎么跟老师们说清原委,只能简单解释,“安安的户口还在她奶奶家,但是这些年一直住在我这里。”
招生老师并没费多大的劲,顾安也一直想去燕城大学,当着老师的面就填报志愿了。宋秀华做了一大桌子菜,一是庆祝,二也是想留两位老师吃饭。但老师们执意要走,就剩下了四个人。严初阳喝的有些多,脸都红了,一直在说话,“安安啊,你能有今天,我是真高兴,你爸当年救我一命,我对你虽没什么大恩,但我好歹让救命恩人的女儿安安稳稳的考上了大学,还是最好的大学。老顾要是看到今天,该多欣慰啊。安安哪,叔叔不是什么高水平的人,这些年家里家外也伤害了你不少,我有愧啊。我跟你爸是高中同学,多少年的交情,他还救我一条命,可我却收了他卖房的二十万才答应照顾你,我特么的不是个东西,我混蛋!”宋秀华见丈夫喝高了想阻拦,严初阳却抬起了手,宋秀华吓一大跳,严初阳却反过手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这下顾安也和严西凌都吓住了,“叔叔,你别这样,我都理解,谁能平白无故去养别人的孩子,这些年你们对我已经很好了,我要是跟着那群亲戚,哪里能有今天。”严初阳又猛喝了一杯,“安安哪,你这么说我有愧啊,那时候凌凌爷爷住院,之前我车祸,当年一分钱积蓄都没剩下,我虽然跟你爸有过命的交情,但我是真没想抚养你,我就是为了贪这二十万啊。我在你身上,哪里花得到二十万。这些年我连个零花钱都没给过你。当年那场车祸,是我的责任,你爸没什么事,他大可以自己逃命,为了把我拉出去,护着我,车爆炸时烧伤了整个后背,要不然他不会得皮肤癌啊,年纪轻轻就走了。”说到这里严初阳四十多岁的大男人哭的跟个孩子一样,宋秀华眼里也泛了泪,只有严西凌,她是唯一不知道当年真相的人,她一直以为是父母善心,又或者是顾爸爸的嘱托,没想到里面还有这样一层故事,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这些年对顾安也实在太混账了。顾安也喝了一大杯可乐,沉住气,才起身把严叔叔扶起来,宋秀华见状连忙去帮忙,把严叔叔扶上床后宋秀华把房门带上搭着顾安也的肩走出来,看见女儿还坐在桌边,“凌凌啊,我跟安安还有话说,你先去洗澡吧。”宋秀华见严西凌没反应,声音又提高了几分贝,才把严西凌从回忆中叫出来。见女儿拿着睡衣进了卫生间,宋秀华才开口,“安安,阿姨这些年做的也不好,很多地方希望你别介意。往后你上了大学,生活费和学费我们都不会少你的,你大可以放心。”顾安也很久都没有回答,直到宋秀华准备收拾桌子,她才开口,“阿姨,我家当年那房子不止二十万,学费我有。”宋秀华没有停下手上的活,“我知道,那个时候我们跟你爸借了五万,还没还他就走了,只有我们一家欠你的,你从来不差我们什么,没有你爸,我和凌凌就得丧夫丧父,我们家也没法翻身。这些是我们应该的。”顾安也不在说什么,帮着宋秀华一起收拾桌子洗碗,都打扫干净了,顾安也在灶洗碗池边对着宋秀华深深鞠了一躬。宋秀华良久都挪不开步,那一刻,她的直觉告诉她,顾安也会离这个家越来越远。
顾安也回到房间时严西凌已经洗好了澡坐在她的床上,顾安也收拾心绪,撑起笑容,“今天怎么坐我床上了?”严西凌抬起头,眼眶里全是泪水,“想和你聊聊天。”顾安也当然懂,在她心里,严西凌一直是个明辨是非、拎得清的好女孩,就算偶尔有点任性、娇纵、嫉妒也不妨碍她的可爱。“好,等我洗完澡。”顾安也洗完澡再进来时严西凌已经躺在了床上,她也没多说,严西凌就自动往里挪了挪,“咱们一起睡吧,上次睡一张床还是你刚来那会儿呢。”
“ 安安,对不起。”顾安也早就料到开场白会是这三个字,“没事的,人之常情。”严西凌不是很理解,“那我跟你使性子的时候你为什么都忍着,我现在觉得自己特混蛋。”顾安也笑了笑,“想听真话还是客套话?”“当然是真话。”“因为,寄人篱下。”严西凌沉默不语,她哪里会懂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抓住救命稻草死也不松手的滋味。只是她想起下午在学校看到的报纸,心里万分不是滋味,想起母亲说的“丧夫丧父”四个字,更加糟心。本想秉烛夜谈,却匆匆结束。当时的顾安也低估了这四个字印在一个不知世事的小女孩心上有多重。
金卉考上了本省的一座普通大学,但是她逢人就说自己的同桌上了燕大,直到她大姨给了她一个冲头,发福的中年妇女捧着十字绣都没眨眼,“那考上燕大的怎么不是你呢?”金卉虽然很不爽大姨这样堵自己,但她还是很骄傲的说出了一段让大姨回家一直念叨上了几年学嘴巴是真厉害的话,“麻雀就是麻雀,凤凰就是凤凰,我愿意做一只快乐的小麻雀,无拘无束,但这不阻碍我期盼有凤来仪,人都有美好期盼,但得在现实里坑头坑脑。我为同桌高兴,是因为她做到了我的期望,你不还天天一边买彩票一边在菜市场里讨价还价嘛。”
金卉打电话约顾安也逛街时把班里有头有脸的同学情况都说了一遍,尤其是丁佳锦,她的运气不是很好,志愿填错了,被汉城的一所她并不钟意的大学录取了。金卉最后谈到咱学校有七八个跟她在同一所大学,就问顾安也,咱们学校只有你一个燕大,就咱这小城说不定也只有你一个,你会忧虑吗?
顾安也在电话这头露出了极其灿烂的笑容,“不会。”而她心里想的却是“我巴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