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17)求助电话
16) 当年真相
兰花跳上向西的汽车，车厢里没有几个人，座位很空。她在最空的地方，找了个座位坐下。
短头发黑衣服的年轻售票员问:“去哪儿？”
兰花轻轻反问:“你们车去哪儿？”
车上有男人在笑，“都不知道车去哪儿就上？也不怕把你拉跑？”
司机与其他乘客都笑了。兰花没有笑，也没有看任何人。她已经没有笑的力气了，现在，努力要忍住的，是已经冲到眼框边的泪。
售票员看兰花的样子不对，“我们去中州，你不舒服？”
“没有，我就是到中州。”兰花的声音，明显像生了病一样有气无力。
她怎么也没想到，来的时候，念想了十多年，预谋几个月，行走一天半，而离开只是一挥手。
买了票，她像被抽了骨头，软软的把自己放在座位上，脸朝着窗户泪水奔涌而出。
车窗玻璃上，外面的雨水像从上面倒下的一样划着道道。
上午来的时候，车厢里的人都有说有笑的，让她也跟着一起笑。而现在，刚才分明是大家在开玩笑，而她，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这世上，最疼爱她的人，竟然已经不在人世很久了！自己一点都不知道，并且还在恨着他。
自己的儿子竟然成了孤儿了！他的妈妈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当爱自己的人临去时，当儿子孤苦无依时，说不定自己正在幸福的笑呢！
她感觉有无数把刀子在心里搅动，血肉模糊。疼的要窒息了。
泪水狂涌，如同外面的雨。
车厢里有人愉快的说，“等这么长时间了，终于下了。这回又省了不少浇地钱！”
有人高兴的附和。
而兰花则感觉到这是上天配合她的情绪下的雨。怎么看，都像一个俗烂的电视剧片段。
电话响了。
兰花机械的接通放在耳边。
是小青的声音。
“你现在哪儿？”
“去中州的车上。”
“见了没有？”
“没。”兰花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这与平日里的大嗓门可是不对称。
“你怎么了？”小青从气若游丝的声音里，听出不对。
“没事……”
兰花的泪依旧在止不住的往外涌，说不出话。
“你究竟怎么了？”小青提高了声音。
“他爸死了，孩子是个孤儿。”
电话里沉默了。
“…………真的？”
“……嗯……”
“那？你咋办？回古城吗？”
“不，我现在不能回…………”
“那你来我这儿住几天吧！，咱好些年没见过了。”
“…………好…………”
“那好吧！你也别太难过，挂了，到了给我打电话，去接你。”
兰花怎么也不愿相信听到的事实。
自己一直恨那个人说话不算数，没有来接她。怨那个人薄情寡义，花言巧语。谁知，他再也不能来了，也来不了啦！
兰花的眼睛，木然的看着窗外的雨，无声的泪没有停过。好像要把这么多年，忍着没有流的分量一次流完。
兰花记得，在许多年前的一个冬夜，自己突然心痛的从梦中大哭而醒。
醒来后，胸口疼痛犹在，情绪还在，又继续哭了几声。感觉有点莫名其妙，便苦笑着重新睡下。
现在想来，那会不会是他临终前的夜晚？
不！这不可能！不是真的！他那么年轻，身体那么强壮，也不贪杯。他最看不起的，就是喝酒没有度的人。他怎么可能成为自己讨厌的那种人？不可能！不可能！
但是，但是，但是妞子有什么理由骗自己？她更不会开这样无聊的玩笑！
班车到达中州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多，天上的雨下的正大。这是今年入夏以来最大的雨。
天空中的雨像盆往下倒，路上像河流，半个行人都没有，车辆也极少。
车站院子里水汪汪一片，乘客们都在候车室和走廊上避雨。
司机把车停在了走廊边吆喝着:
“下车了，下车了！”
“雨这么大，咋下？”有人在接话。
“那我开进去，你们还得跑回来呢！”司机有点幸灾乐祸的说。
大家还在迟疑，兰花提着包机械的站了起来，第一个走下车门。
一秒之内，全身湿透了。虽然与走廊只有三四步的距离，但雨实在是太大了。雨水已经从头上顺着脸往下流了。
雨稍停，兰花坐上了车站门口的出租车，去了小青所说的地址。她的大脑，已经连怎样换乘公交都不会思考了。
从早上到现在，除了上午吃了卖瓜的一牙西瓜外，她什么东西都没有吃过。
当小青在超市门廊下远远的看到兰花时，兰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雨水打湿的头发贴在苍白的脸上 ，黑白格子衬衣已经湿了，贴在身上。右手提着墨绿色背包的带子，也不看脚下路上的水洼，就那么径直走了过来。
中州，是个比较大的城市，到处是车与人。她却像穿行在无人的地方，忘记了避让。
小青急忙迎接着她，带着她到了自己上班的超市里，先叫了一碗牛肉面，让兰花吃。然后，两个人骑着电动车，回到小青租住的房子，换下了湿衣服。
小青现在租住在城中村，家里四口人，两个儿子与她们夫妻俩。她们自己买的房子 ，要下半年才能交付。
现在住的，是狭长的一间房，只有南面一个窗户，房子分三节， 挨窗户的一节是卧室，中间这节作客厅兼餐厅，加卧室。北边一小节是厨房加卫生间。
兰花看着小青的住处，只有转身的地方，心里愧疚:“不好意思，你们租的房子本来就窄，我还来给你添乱。”
“看说那啥话？出门人都是这样，只要是别嫌憋屈就行。”
小青在厨房开始准备做晚餐，儿子们和老公晚上都要回来吃的。
兰花坐在床角上，和小青说着话。
“兰花，你是不知道，听你电话里说大伟没有了，我都不敢相信！怎么可能？那么年轻，怎么会叫人信？”
小青口气沉重。
“我现在，也觉得不可能，可是，人家也没必要骗我。”
兰花强打精神，让自己看起来很正常。
“我也不知道当年你是咋想的，前几年，我对你也有看法，咱也没有联系过。说实话，我真的有点看不懂你，对大伟咋会恁狠心？真的。”
小青在那两平方的厨房里在案板上，边切菜边说。
“你说的啥意思，我咋听不懂呢？我难道跟以前不一样了？变化很大吗？”
兰花听的一头雾水，又开始茫然不解。
“我也不知道咋说，我就是不明白，大伟来叫你好几回，你都硬着心不回去。当时咱也没有见面，不知道你心里咋想来，我今天说，也是听说他没有了，感觉他挺可怜来才说，你也别生我的气。”
兰花瞪大了眼睛，这是今天第二次听人说大伟来找过她好几次了。可是自己真的没有见他来过，这么多年，那么恨他就是这个原因。
“小青，到底怎么回事？你说的话我真听不懂啊！”
兰花感觉被什么吓住了一样。
“大伟来找你，你真的不知道？来过好几回呢！其中一次是带着孩子，还有一回是骑着自行车。你想想，那么远，有车不坐，就是为表示诚心，那都打不动你。你的心真狠呀！”
“我真的不知道，就是现在你说给我，我真不知道他来过呀！”
兰花一脸的焦急，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小青看看。
“你要是真不知道，就是你妈作的事，最后一次大伟走后，给你和你爸妈，你哥每人写了一封信。我去你家找你时，你妈让我看了信，真是字字血句句泪呀，我都感动的很。都没有感动你！你说，咱女人找老公，不就是找个对自己真心的吗？要是这样的不找，还找啥？”
小青的口吻有说不出的挨近，贴心。
“我真的没有见过他，一次都没有，也没有见过信，也没有听说过。你不相信？”
兰花此时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以前自己回家想找小青的时候，妈总说，前几天才看见她出门走了。还说小青见自己都不理，也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了，大概是有钱了，看不起人了吧！
现在想，妈是不愿自己与小青见面，怕这些话自己知道。
“哎，你真不知道？你是不知道，大伟那信，看着人心都碎了。我觉得，他的死，跟你有直接关系。”
“…………”兰花心里一片灰暗，她不想在小青面前哭，可是眼泪已经忍不住溢了出来。
小青从厨房门口看着落泪的兰花，也很同情。
“你也别生我的气，我只是觉得大伟那么年轻，那么好一个人，就那么没了，有点可惜。”
兰花是个理智又冷静的人，也从来没有直视过自己内心的真正意愿。
今天，有两个人说大伟的死与自己有关。她们不是感性的电视剧中的人，而是活生生的，被生活摔打的没有一丝矫情的现实真人。
第一个，是上午妞子说，“还不是你走了他想不开，喝点酒，喝多了”。
第二个，是现在的小青说，“他的死，跟你有直接关系”。
自己真的就是那个害死大伟的人吗？大伟对自己的爱，真的多到别人都看的见吗？
是的，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否则她不会连儿子都不看了就离开那里。
“这事红霞知道不？”兰花轻声问。
“她可能不知道吧！”小青回答。
红霞和她们两个，是最要好的朋友，这几年在南方打工，她们之间，已经很少有联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