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白开水小姐27岁前的生活像是可乐雪碧美年达的混合体，波澜不惊而甘甜爽口。她家境优渥，父母开明，16岁时经历人生的第一次保送，直达省重点高中。奋战三年后，用630+的高考成绩随便翻看招生简章。她爸手指一挥，她学了工商管理。
四年后，她轻松迎来人生里的第二次保送，不用坐在三伏天的体育场里听万人考研政治讲座，而是坐享尘埃落定后的惬意，翻完了图书馆里的所有娱乐杂志。哦，忘了说，大三那年，白开水小姐还轻松拿过一次国家奖学金，入账两万人民币的那天，她竟然说，没什么想买的。
那么给我好不好呢。帮人花钱这种助人为乐的小事，我百做不厌啊，并且发誓不会记到日记里。
暂且不去讨论上帝公不公平这档子事，也没理由追究白开水小姐是不是真的自己偷偷开了挂。我知道她从小努力，但不是所有人在所有关键时刻都能发挥稳定的，你不得不承认。
但白开水小姐就是那种实力稳定，却又偏偏好运的一个。承蒙导师特别赏识，读研期间协助导师完成了几个课题，时光荏苒，校园里再一次到处放《栀子花开》的时候，她也毕业了。
你以为她终于要陷入迷茫了吗？
of course not（当然不），在她还没来得及迷茫的时候，导师叫她到办公室，说北京的一家事业单位要个人，你去试试。
面试结束的时候，其中一位考官竟有些激动地对她说，我们本来打算要招个男生的。在你之前，你们老师推荐的那个男生......这么说吧，你表现得比他优秀太多了。
事业编，北京户口，一切就这么定了。
02
我说的这些，都发生在2013年之前。我以屌丝之姿望着她轻而易举就翻越了人生里一座又一座我甚至无法企及的山峰，对她人生字典里没有“艰辛”这两个字表示深信不疑。
我是敢以屌丝自居的，因为在我并不光辉灿烂的二十多年里，那些颇有纪念意义的人生节点也不过如此：踉踉跄跄高了个考，平平淡淡读了个普通本科，然后轰轰烈烈挤进毕业生的大军，混上个并不敢托付一生的工作，百无聊赖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
期待命运有转机，却又在每一次实打实的失败过后向命运低头，承认自己的平庸。不像白开水小姐，拥有的，远比失去的多很多。
我以为，只有我等平庸之人，才会在四分之一的人生里反复遭受不顺和挫折，生活似乎只剩一个个困境和一段段迷茫，情绪也总会周期性地陷入焦虑的漩涡，像条狠狠咬住自己尾巴的衔尾蛇，不知道哪来那么多忧虑和伤感，却又不得不在最终，一个人将这些情绪吞噬和消化，变成新的力量推动自己向前。
我以为这些，统统不会发生在白开水小姐异常顺遂的人生里。
2013年，脱掉硕士毕业服的白开水小姐在散伙饭的大聚会上顺便度过了第27个生日，三十多个人围在一起祝自己生日快乐的时刻，美好又难得。
她再一次拒绝了师弟递过来的礼物以及一颗真心，决绝又伤人。即将身处异地的两个人该如何开始一段恋情，白开水小姐不是没想过，但更为准确的说法是，不喜欢。
新生活在帝都习以为常的忙碌中展开，习以为常的加班，习以为常的应酬，以及习以为常的疲惫。白开水小姐在新工作中渐渐褪去光环，作为职场新人，身边每个人都比她成熟老练有经验，比她更知道如何化险为夷，也比她更会自然地谄媚殷勤。一切和白开水小姐曾经熟悉的生活都开始变得不同，或者说，这才是真正的生活。
03
我们同处北京，每半个多月互相横跨半座京城见个面，聊生活里的八卦和曲折，聊周围盛开的一朵朵奇葩，聊今后的打算，聊下一次回家的时间。
慢慢地，白开水小姐的话题里出现了更多无奈，勾心斗角的同事，冷若冰霜的上司，繁重的工作，无休止的加班，每一项都在每早八点半开始产生叠加效应，让她心情沉重，压力越来越大。
她不再是校园里老师器重同学仰慕的优等生，她变得谨小慎微，却依然担心做不好很多事情。咖啡杯在我的手里摇来摇去，除了不安地安慰她，我甚至也开始感到些许不安，这不太像我认识的白开水小姐了。
焦虑，迷茫，困顿，无助。这些我们常人才会有的感受，终于在白开水小姐紧簇的眉头间一点点展开，暴露无遗。她曾是我心中的女英雄，无所不能的女英雄。她曾让我知道，没什么事是搞不定的，似乎她搞定了，就意味着一剂强心针，足以镇定我平凡的心灵。
但是我不知道，她竟然也会有如此不知所措的一天。2013稍纵即逝，同样快速溜走了又一个三年。
三年的时间，我们依然如大部分蜗居在这座城市的蚁族一样，在自己的小生活里忙忙碌碌，捉襟见肘。三年的时间，我重新考上了研究生，白开水小姐终于鼓足勇气辞掉了原本解决北京户口的工作。但如今，三十一岁的白开水小姐开始和很多大龄单身女青年一样，在另一件事上更加不知所措。关于相亲这件事，她自嘲可以用一部久远的韩剧概括：《看了又看》。
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如集市上待售的商品一般，表面客套的寒暄，不过是互相在心里给对方标价，等待用餐完毕，就已经大概知道对面这个人自己买不买得起或值不值得买了。
成年人的生活没有容易二字，平凡人的生活也没有那么多完美的楷模。其实，生活一直都没有停止给我们制造麻烦和困惑，我们唯一能做的，是抱紧自己的身躯，捱过每一段艰难，吞掉每一份恐惧，独自化解每一次尴尬和疲惫，不计命运的前嫌，继续畅想向往的生活。
就像传说中的不死鸟，在自我焚灭的过程中自我繁衍，我也再次看到了关于衔尾蛇的寓意：循环，无限大，自我吞食者。像是生活，也像我们自己。
白开水小姐把刚刚刷新的朋友圈拿给我看，师弟结婚了。然而，不知为什么，我见到了她眼神里转瞬而过的一丝落寞。我终于知道，白开水小姐和我，以及这城市里的很多人，都是一条衔尾蛇，一条最为普通的衔尾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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