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我听说这个小镇发生了一些事,没有人可以告诉我实情。
一条马路是一道屏障,是一座山,将我和对面围观的人群分隔两岸。
人群围成了很大的圈,不知名的触手从比肩接踵的缝隙中伸出。
大楼被砸了个稀巴烂。
这座从我爷爷的年代就落成的建筑如此灰飞烟灭,到处是碎石块。
似乎是个什么庞然大物。
我拼命想挤过去,却被陌生人拖走。
要带我去哪?
天色暗下来。
垂死者的哀嚎,精神错乱者歇斯底里的兴奋。
汗水浸湿了我,又使我的意识开始恍惚。如同梦魇,我拼命睁开眼睛眼皮像是被粘住,张嘴呼喊是徒劳。
被套上拘束服的我动弹不得,我不知道他们会对我做什么。
外面穿着黄色囚衣的病人路过监护室,看着我。
脚链拖在地上,与地板摩擦。
有时又会砸在地上,金属碰撞声。
那时我对自己讲,我一定会离开那里,迟早的事。
突然有人冲进屋子,揪住我的头发,狠狠的将我撞在墙上。
我就这样被人揪着头发拖了出去。
黑云压城。
他们带我来到机场,却没想到机场会紧急关闭。
我挣脱了他们,在受惊的人群中跑了很久,像是药效没过,怎么也使不出力气。
暮然回首,他们不知去向。
我站在候机厅的二楼的无人角落,远远看着城市各处燃起烟火。
城市彻底在黑暗中一醉不醒。
这个时代,区分昼夜的终于不再是路灯,让人类回到过去,继续以天色变化来估算一日时间。
逐渐入夜,黑暗来临,楼下点起蜡烛。探照灯漫无目的,时而扫在身边。
不再灯火阑珊,不再火树银花,取而代之万千烛光,在微弱不安忽明忽暗的烛光中,幸存下来的受难者们正窃窃私语,或许仅仅为了驱散恐惧。
起风。
烛光忽明忽灭。
又是惶恐,又要画饼充饥的安慰自己的心。
惊弓之鸟。
嚎叫,也许是周期性的,大概在入夜不久,我想是十九点左右,环绕着机场们的行尸,会发出像野兽一样的嚎叫,像着了魔一样扑向铁网,撕咬着铁丝网。趴在机场的铁网前,红眼珠贪婪的盯着铁网内惶惶不可终日的幸存者。
死亡后的离奇,原本以为他们只懂茹毛饮血。
尽其恐怖之本能,在黑夜之中,愈显寂静愈是刺耳。不安要帮着恐惧撕碎人们。
仿佛就在一瞬间那保护着我们的铁网也是弱不禁风,随时可能倒下。
起初没人能在夜晚里睡着。
如何敢闭住眼皮,鬼晓得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后来,得过且过,是被恐怖吓得麻木。
这不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豪迈,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无奈。
生活被程式化。
每个人头上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
剑,但没人知道何时会掉下来。
下面的人声渐渐归于沉寂。在没有月亮的夜晚,暂且放下苦痛,含泪享受这种睡在危险上的幸福。
睡吧睡吧。
一望无际的黑暗。
夜的边缘仍是昏黄,天边已卷起漩涡,不用揣测明日天气。
让风雨来回答我。
时辰已到。
剧烈轰鸣声。
从头顶飞过。
又有飞机失事了。
像流星一样划过云层,拖着长长的尾巴一样的黑烟。
像是迷失了方向,失去控制,向城市的最中心飞去,最终坠毁在那远方的高楼琼宇之中。
燃起的烽烟,冲天的火光。
那里是一片化作焦土的废墟,埋葬了生者苦苦相撑的信念。
没人知道飞机从何而来。
我只希望这迷路的孩子不要在这里停留,一秒也不要。
这里容不下了。
漩涡活动着,越来越大,笼罩着人间。
城市仿佛成为历史的尘埃,那一刻失去了真实感,似乎转瞬就会被吞噬。
风暴来临。大雨将至。电闪雷鸣,要搅得整个天庭不得安宁!
我也将被这一切吞噬。
抹灭我的存在。
那个漩涡突然像是被更为强大的力量撕裂,硬生生撕开了缺口。
缺口探出了触手,
我看见章鱼从天而降,
巨大,几乎可以压碎整个机场。
所有的摩天大楼都会在这红紫色角质皮肤前,
相形见绌。
它用呆板的眼睛审视着这个远离深海陌生的世界,触手已经蔓延到了各处。
它的身上还缠着海藻,而缺口来的客人也不只有它。
无数龙宫水族正伴随着湿咸海水淹没人间。
大地在震动。
大祸临头,我知道自己在劫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