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舌尖上的黑龙江(二)——平常的日子
每年的春末夏初,这时节农家的生活,也从一碗被端上饭桌的新酱开始鲜活起来,割下一把嫩韭,直接从鸡窝里面摸出两颗还带着温热的鸡蛋,做炸酱面啊!
切得又细又匀的面条,煮的火候又刚刚好,清凉的井水过上两遍,滑软筋道,拌上韭菜鸡蛋酱,捏上一撮香菜蒜末细黄瓜丝,哇塞!每次吃都难保不会被撑到!
且说要做一缸成功的大酱,往往是春节前就已经着手准备了:黄豆是主料,当然得精挑细选,要求颗颗饱满,更加不能够有虫眼儿,提前泡好,然后慢火烀熟,趁热捣碎成泥,先着重均匀适中大致做成毛坯,接着就可以噼噼啪啪在案板上摔打成型了,具体的形状还真不太好形容,底方顶圆,就这么说吧,有年腊月被自以为剪头有两把刷子的舅舅抓去练手(也不能怪他,家乡有正月剃头死舅舅之说),然后两个肩膀扛着这个被剃得方方正正的脑袋,大家众口一词指着说是酱块子脑袋,哎,怎么形容来形容去倒想起了这件伤心事,得,谁也别理我,先让我难过会儿。
话说把这做好的酱块子用报纸或者牛皮纸包好,封严实,埋进提前筛得干干净净的麦麸里面,让它们安安稳稳的睡去,静静地长毛发酵。
待到春暖花开时,把酱块从麦麸里挖出来,剥开包装纸,把发酵好的酱料掰碎洗净,和调制好的盐水一起放进专门做酱的缸里,母亲每天都会用特制的小耙子捣那缸酱,边捣边撇出表面的浮沫,一天数次,勤而不掇,伴随着第二次发酵,酱的香味也越来越浓,颜色也愈发鲜亮起来。
人们常说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可我却唯独对这酱感情深厚,看成重中之重,倘若有人不信,咱不妨脑补下这个场景:一大家子人围桌吃饭,偌大的一张饭桌,中央只摆一碟子盐粒,那该是何等悲惨而绝望的境地啊!
其实这也并非危言耸听,黑龙江省大部分地区的冬季都长达半年之久,漫长的冬天,已和白菜萝卜土豆鏖战了无数回合,早吃得牙根痒痒,头晕眼花,连眼珠子都发轴的时候(听母亲说这是我小时候吃白菜土豆时所发的感慨,只是我已经不记得了),就会自动扫描到那些挂在树叉上的干白菜呀,冻萝卜缨子呀,洗净蒸好,青青绿绿,看着好看,蘸酱也好吃,还有深秋时赶在上冻之前,园子里收回来的那些还未长大的那么多小茄子,小辣椒,小土豆……,通通都整个炖进酱里,封进坛子了,这时候也已经入味,吃起来刚刚好!
而所有这些种类的酱菜之中,我最钟情的倒是那一根根深褐色抽抽皱皱的酱黄瓜,吃起来不仅有来自黄瓜的鲜嫩,还带着酱的咸香,剁碎和肉末一起炒,香喷喷且油汪发亮的盛满一大茶缸子,拌米饭,尤其是拌面条,都是最理想之选,地北偏寒,小孩子们都被严格控制着少吃咸菜,于是只能够远远的,垂涎欲滴地遥望着那个满装着咸黄瓜炒肉的大茶缸子下饭!
无数个平常的日子,就这样伴着酱香度过,哪怕是那些物质资源极度匮乏的岁月,母亲也能够想尽办法叫一家人吃得津津有味,这是属于母亲的智慧,我想也必将会影响我的一生:那就是不敷衍,不草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