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屋后头唱了一夜的戏。
我家的门朝南,我住在房子最北的一个房间,与戏台子仅有一墙之隔。那种彻夜的震耳欲聋,不亚于在人头顶上放了盘一万响炮仗。
这一夜总不能这样干瞪眼地过去,我点起一支烟,橙黄色的光芒亮起又熄灭,当它再次亮起来,一股暖流流入我的肺,我惬意地闭上眼,活像个大烟鬼。
没人喜欢吸烟,可呛人的浓烟和口臭却不能带人杜绝那股淡淡暖流的诱惑,它让人心安,大概是一种精神上的实感吧。我从床上站起来,脚下垫着东找西凑来的几床厚被子,用手撑着身体,翻上了柜子,那个柜子的高度刚好能让我躺着上面,还能很舒服地看清屋后的景致。
“这一夜就这样凑合着吧。”我缓缓吐出一股烟,烟雾缭绕着我的眼镜,一直飘到窗外,就像人死去的魂灵一样,晃晃悠悠晕头转向,和他生前一样。
窗子外面,搭着一个挺大的戏台子,有个女人坐在一个断了一边的太师椅上,拿着话筒并不卖力地唱着戏,大门闭着,看不清里面的灵棚,大概是烧过了关门纸了,但从门口的花圈数量来看,这场丧事办的不小,这家人大概多孝子吧。回想我见过的丧事,没有一件不是井井有条,规规矩矩的,人对于安排身后事总像办过第二次一样,然而活着时却像摸着石头过河,亦或混水摸鱼,晕头转向,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有人可能觉得,这不能怪人,是老天爷没让我们模拟过生活。然而可即使模拟过,那些生活中突如其来的无常,总会打乱生活的阵脚,到头来还是一样浑浑噩噩。
我就这样出着神,不知不觉烟头烫了手,我慌忙把它掷出窗外,它落到一滩水里,两颗光点相遇的时候,整个后巷仿佛暗了下去。我把手伸进大衣口袋,摸摸索索,掏出一只半截烟头,重新点燃,亮起,熄灭,亮起。整个后巷也随着这光芒暗下,亮起。
我想到生命的种种:出生、死亡,为何喜悦、为何痛苦。却毫无一种我真真切切存在着的感觉。我还不如烟头的一颗光点,至少它让我觉得它确实存在。
口袋里的最后一支香烟燃尽,后巷又陷入沉默与虚妄。
不知我发了多久的呆,东方的地平线开始发亮,整个后巷渐渐显露起来,原本消失在黑暗中的东西仿佛又获得重生。又不知过了多久,大铁门吱呀一声开了,穿着孝服的人又开始一天的忙碌。他们知道自己存在吗?或者说,他们生活中的无常,有没有让他们疲于奔命,陷入生命的虚妄?
我望着渐渐发白的天空,在这个万里晴空下,人们确确实实存在,然而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是不是也像我一样,在香烟微不足道的亮光里,拼命寻找自己的存在?
这一夜,我给自己壮胆,唱了一夜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