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穿山甲,我的日常就是睡觉,抓蚂蚁,吃蚂蚁,一窝一窝的抓起来吃,嘎嘣嘎嘣的可香了。
所有的蚂蚁都见我就跑,不过跑也没什么用,嘿嘿。我偏爱白蚂蚁,因为黑的吃起来有点酸。
有天晚上出门看见只落单的黑蚂蚁,好像是走丢的,我一想塞牙缝的都不够,又小又酸,还是放过这货吧。谁知道小家伙瑟瑟发抖一脸惊恐的说:「穿…穿…」...
她竟然昏了过去,真是绝世好碰瓷。
我大哥在前面喊我,路人甲你能不能快点,就等你,打不打麻将了。
嗯,我们穿山甲家族今天有雀圣大赛,赢的人有一罐蜂蜜的奖励。不过,说是雀圣大赛,其实是老爸老妈还有外公想打麻将,三缺一,叫我和大哥去一个陪玩一个干活,还拿蜂蜜诱惑我俩。我就想不明白,大人的花样咋那么多呢。
按我平时那暴脾气吧,这种碰瓷的我都一脚踩死。但我那天不知哪来的好心,脑子一抽就把昏倒的黑蚂蚁揣兜里了。
我和大哥到了之后,老家伙一致让我打牌,大哥干活。他们的好心我知道,我大哥玩得好,他们怕全都输给我大哥,到时候我半点蜂蜜都捞不着。
不过这麻将打得我是十分闹心,我外公眼神不好,六条非得说是六饼,那他妈长方形和圆形中间都快差出来一个六万了。
我说外公那是六条,外公一脸懵逼地看着我,说他听不清,我爸妈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吧,等第二圈我把一个六万念成六条的时候。我外公当时就急眼了,说年纪轻轻的怎么还耍臭无赖,他就胡六万。
我反问,外公你不看不清也听不清吗。
外公说,路人甲,赌场无父子,竞技场不相信眼泪,要坚强。
我。。。。
我算明白了,他们这就是不想让我吃蜂蜜,只付大哥一碗蜂蜜干活,让我陪玩还惦记我钱。就在我老婆本都快输光的时候,耳边有个女声说,别出七万,你对面那老头就等着这个呢,出九条。一伸手往耳后摸,那个声音弱弱地说,穿穿穿山甲,你别吃我,我帮你赢钱。
想起来了,这货应该是碰瓷碰昏过去的那个。
我没出声打九条,外公惊讶的看着我果然有点泄气。在小黑蚂蚁的支持下,我很快赢回了本钱,还赢了外公一半的钱。
外公开始玩赖,打牌的时候假装睡着,还打呼噜,睁开眼睛随便拿张牌就说要扣停。也真是没谁了,小蚂蚁咯咯笑,说这老头真有一套。
这时大哥打扫完房子说太累想回家,我外公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那先不玩了,磨磨蹭蹭地给我和大哥半罐蜂蜜。还说下次再也不想跟不懂规矩的年轻人一起打麻将,还是和同龄的玩有意思。
我外公,越老越顽皮,经常倚老卖老,得了便宜还卖乖...
其实穿山甲家族有个规矩,每只穿山甲成年后都有自己独立的房子,当孩子成年以及不能捕食之后则要去养老院和同伴合住,以便把房子让给年轻穿山甲,每月有定期补助食物。不管你是风一样的少年和少女,当你老了之后就要顺从这个社会的规则。
我和大哥的家近的很,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有女朋友,而我没有。
到家后,天也亮了,我顾不上蜂蜜,很快就睡过去。
醒来发现,蚂蚁趴在蜂蜜罐子上睡觉。
我弹了弹她的小屁股,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津津有味地舔舌头,在看见我的瞬间立马清醒了。
她又开始结巴,穿…穿…穿山甲,你是要把我吃了吗?
我说,对就吃你,有啥不服气的?
她有点要抽抽搭搭。我一想,这么瘦我吃个毛线啊,算了还是别逗她了。
我说,你麻将打得不错。
她耸耸肩稍侧着头:我爷爷说我们的祖籍在四川,我太爷爷的太爷爷看人类打麻将就学会了,用一片树叶抠出一幅麻将和一幅扑克牌,世代相传,我可是我们家打麻将打得最好的,只不过每次雀圣大赛都来不及颁奖就被你们穿山甲...
我明白她的意思,可这也是自然规律,如果不吃蚂蚁我们就活不下去。
她可怜巴巴地,我最大的弱点就是受不了别人可怜的样子,老特么耽误事了!
我用手指挖起来蜂蜜,递到她嘴边,她原地站着没敢动。
我说,看什么看快吃啊,不吃我就揍你!
说完,我才觉得不对,跟女孩子不能这样讲话,我语气缓和点:你快吃吧,咱们一起赢来的。
她眨眨眼,得意而又幽怨的在我手心里爬过去。我突然觉得痒痒的,像大哥拿着羽毛清理我的鳞片。
吃着蜂蜜的小蚂蚁,醉醺醺地鼓着肚子,我突然想到以后如何才能大规模的抓蚂蚁了,我天,外公和爸妈肯定早就知道这个事情,怪不得他们每次问我蜂蜜呢,我说喝光了的时候,他们就一脸没救了的样子,就不能主动告诉我吗,真是的。还好我自己聪明,发现了!!
吃蜂蜜的小蚂蚁,说话都开始变甜了。
她说穿山甲,我叫小一,你叫啥啊?
我:路人甲。
她:哈哈哈,注定当不了主角是吗?
我一瞪眼,她吓得收敛了笑容。
我:你懂什么呀,我外公说了,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角,但重要的是如何学会像一个人路人甲那样生活,只有路人甲才明白自己拥有的瞬间就是生命全部的戏码。我大哥叫大龙套,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她嘻嘻笑了,说也许蚂蚁比穿山甲更懂。
懒得理她。我说你吃饱没有,吃饱咱俩打牌去。她乖乖的爬到我耳边。
小一真是打麻将的好手,我俩所向披靡,我外公输地精光哈哈哈,老家伙休想再有钱找老伴了。
其实外公根本不会找老伴,自外婆被人类抓走之后,他对生活早已丧失兴趣,人类生活在更高的地方能掌控我们的生命,如同我们之于蚂蚁,这是世界的规则,站在顶端的能轻易摧毁低处的所有,被牺牲的永远只能躲藏或认命。外公很少吃蚂蚁,打麻将是他活着的意义,因为外婆最喜欢的就是打麻将。
我也很想念外婆,小一说话的声音隐约和她有点像。
这之后,小一并不单纯地指挥我,也教我打麻将的窍门,像是什么不要只看自己的牌,上下家的和对家的都要看之类的。
我可崇拜小一了,咋这么聪明呢你说。她经常嘲笑我笨,我作势要吃掉她,她吓得上蹿下跳,四处乱跑,但还是跑不出我的手掌心,嘿嘿。
我们赢了很多钱和蜂蜜,我不去抓蚂蚁,有许多女孩喜欢上我。
小一经常在我手心里吃饭和睡觉,她越来越活泼,说话也不结巴了,每天都问我一遍吃不吃她,搞得我很想一口吃掉她。
—「路人甲我刚才吃了一粒树的种子,我的头上会长出树来吗?」
—「那你吃一口穿山甲,你的头上就会长出穿山甲。」
—「路人甲,蜜蜂碰了我一下,我不会怀孕吧?」
—我把她抱住:「先怀个穿山甲再说。」
—「路人甲,告诉你我其实是个水獭。」
—「嗯,用我给动物保护协会打电话让他们把你变回去吗?」
—「不要,那我就不能在你手心里睡觉。」
—「我决定以后不让你在我手心里睡觉。」
—「为什么,你很累吗?」
—「不是,我想让你在我心里睡觉。」
卧槽,我竟然能讲出这种话,我的一身鳞片倒站了起来。
小一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说,路人甲,你是不是撒谎,你好像遭雷劈了。
我其实也理解不了自己,我他妈的竟然爱上了我自己的食物。真的你可以想象下,你爱吃米饭,然后你忽然爱上一粒米,这是什么体验啊这。而且我时常觉得,小一那么聪明可爱,我根本就配不上她。真让人头大。
我说你别笑了,跟不跟我在一起。
小一说,你太笨了,不跟。
我说,你不同意我就吃掉你!
小一说,那好吧。
我开心得都蹦起来了!
大哥婚礼,我带小一参加,并把小一介绍给家人。
外公特意带了老花镜,看了半天说,哪呢哪呢,你女朋友在哪呢 。
老妈咽了咽口水说,在路人甲的手心里。
穿山甲和蚂蚁相爱这种事情,自古以来都不常见,可以说就没见过。
家人们一边感到十分惊讶,一边又表示祝福,毕竟我找到了真爱。
我以前认为幸福就是天天吃蚂蚁,跟我大哥四处游荡。现在我觉得幸福就是天天爱蚂蚁,像我大哥那样结婚。
老妈说,我现在讲话都 gaygay 的。小一捂着嘴,温顺的笑了。
只不过大家对小一的评价让她有点心惊胆战。因为他们说的是,你女朋友看起来很好吃。怎么可能不好吃,我辛辛苦苦赚得蜂蜜全都在她的肚子里!
你别说,我还真得看住了,要是谁一不小心吃掉我女朋友,我真的会哭死。
这期间小一也带我回趟了家,她家人看见我都很害怕。我很轻松得解决了这件事情,我说谁不同意,我就吃谁。我说的是真的,我很久没吃蚂蚁了,为了小一我可以吃素,但我毕竟不是吃素的。
生活就这样平稳向前,我和小一开了个穿山甲麻将培训班,外公是校长,爸妈开了一个麻将厂,树叶,牙齿,木头各种材质应有尽有,哥嫂负责卖麻将。一时间丛林兴起一股麻将热,各种麻将友谊交流赛让每个热爱麻将的动物都有了可以发挥的空间。
有一天,我出差在路上看到一窝白蚂蚁,顺便就给吃了。
回家小一看我的表情有点不对,我一照镜子,妈的,嘴角还有蚂蚁腿。
也许别人都觉得这是可无法克服的难题,两个种族且是吃和被吃的关系。但其实我们跟另一个人在一起就是要不断地拿出自我去接纳,有些事情在结合之前就已经注定了。小一冒着随时被吃的风险,远离家乡跟着我,失去了朋友和家人,而我呢要舍弃这种几乎是赖以生存的食物,以及余生不会有宝宝。没有谁是能够轻易遇见对的人,并和她携手到老的。
我决定和她开诚布公的谈关于我吃她同类这件事情,也不能总是装作没有这码事。
小一表示她能够理解,但还是会不开心。
我觉得既然是让她不开心的事情,那我就再不做了,总有蚂蚱和其他昆虫可以吃。
小一又开始天天问我,穿山甲先生,你今天吃我吗?
我觉得她好可爱,喜欢到想吃掉。
这是我第一次恋爱,我甚至都不知道和同类恋爱的感受,可我还是觉得我认定小一这只胖蚂蚁。爱这种事情,无关对方的种类。我跟小一求婚了。
那天外公特别兴奋,他说只有我真正明白自己名字的含义。明白个屁,外公老糊涂了。
在我婚礼后的一个月,我和小一去拜访外公,外公说小一第一次在我耳边教我出牌的时候,他其实听到了那个声音,跟外婆的声音很像很像。而我那副样子跟他第一次见外婆的样子也很像,既平静又兴奋还不知所措。
没多久,外公就过世了,也许在另一个世界能跟他心心念念的外婆团聚。
同类们会抓蚂蚁吃,也还是会被人类抓走。
没有谁能改变什么,我能做的只是保护好自己和小一。
几年过去,哥嫂添了几个宝宝,爸妈相继过世。而小一由于吃了太多的蜂蜜,患了糖尿病,像她这种体型小的动物是无法做手术的,她的健康每况愈下。有精神的时候就在我手心里打滚,问我,路人甲先生,你今天会吃掉我吗?
真可爱。我眼睛干干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小一说,嘿嘿嘿,干嘛呢路人甲,别像个娘们一样。
我脑子里都是她磕磕巴巴讲话的样子。
我说,我的蚂蚁小姐呀,好爱你啊。
小一笑的花枝烂颤。我的小一她怎么能这么美呢,哪里都很美,笑起来的时候比蝴蝶都美。也许是笑的动作太大了,她喘气变得急促,磕磕巴巴的说,「穿…穿...山甲,你…你别…」
真是绝世好碰瓷,为了不让我吃,宁愿自杀,真够可以的。
嗯,穿山甲不吃你。
我把小黑蚂蚁揣进口袋里,也许她会像上次那样醒过来帮我赢钱。
这个酸酸的小家伙,在认识我的第1786天离开了我。
她会长成一棵树吗,会变回水獭吗,我亲她一下她会生出穿山甲宝宝吗?
世界上,再也,再也不会有这么可爱的蚂蚁爱上一只穿山甲了吧。
我把我们的麻将企业交给了哥嫂,独自去浪迹天涯,我真的成了这个世界的路人甲。
我不停的路过丛林和草原,翻过山脉,跨过海洋,树在说话,鱼在开花。
我心里的小一,每天都来问我,你今天吃我吗,穿山甲。
不吃不吃,但你看起来真的很好吃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