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价下跌的时候,寒烟还没来得及卖出,本打算观望几天,谁知道这一波熊市竟然来的这样迅猛。都说是情场得意,赌场失意,古人诚不我欺。她这样安慰自己的时候,嘴角不自觉的上翘,旁边的女同事瞅了瞅她绿绿的屏幕,又看看的脸色,疑惑的不得不发声了。
“寒烟,你这满屏的韭菜,怎么还能开心起来,是有消息马上大涨吗?你给我分析分析,要不,我再去补个仓。”
寒烟正色道:“这个时候还补什么仓,我这是苦笑呢。”
女同事悻悻的转身离开。
周末还是要回家的,虽然秋夕的归来打破了她生活的规律,但这个周末的家庭会议至关重要,妈妈再三告诫,要她一定回来,并且不要带男朋友。
寒烟对自己妈妈的反常举动,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照做了。毕竟妈妈在家里是说一不二的,妈妈一横眉,爸爸立即俯首。
刚坐下,就见弟弟先开了言,“姐姐,内河边的老宅要动迁了。这一次消息非常确切。我们已经收到了正式通知。”
妈妈还是没抬眼皮,寒烟知道她的意思,但她也憋着不说话。
爸爸端出果盘来,又去烧水沏茶。
气氛有些微妙起来,妈妈终于开了口,“寒烟,你看弟弟等着房子结婚,是不是拆迁后我们要房子,就别要钱了。”
寒烟知道妈妈心里的盘算,无非是想让自己放弃拆迁赔偿。本来说好的,让弟弟多占些便宜也就罢了,可如今,妈妈的所作所为还真是让人心寒。
不用说,这又是一次不欢而散的家庭聚会。
周一,寒烟也收到了正式的通知。相对于赔偿房子和票子,开放商当然是更倾向于后者,毕竟对未来的房价,大家都抱着上涨的希望。
下班后寒烟在电话里被妈妈骂的死去活来,各种忘恩负义的罪名都来了。就在这时,秋夕也忽然没了踪迹。更有好事的女同学专门来她耳边聒噪,说看到秋夕和一个大肚子的女人在城中出没。
她趴在内河边的栏杆上,望着这条蕴含了童年回忆和恋爱往事的城中河,泪水不知不觉就淌下来。夜晚不知不觉的降临了,一轮弯月挂在天边。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幼年的时候,听爸爸念这首诗,就觉得凄清难言,如今有了人世的阅历,更加感怀起来,一时不能自抑。
秋夕这时来了电话,语调还是那样温柔,细心的问她在哪里?说要来找她。
寒烟一时语塞,竟找不到一句合适的搪塞的话。如今这形势,自家的麻烦还是自己去解决的好。她关了机,出去躲了几天。
到了周五的截止日期,妈妈也没有等来她的签字转让。
等到银行到账的时候,她才常舒了一口气,还好当年学校毕业把户口迁回城中村的时候,她单列了一户,如今这赔偿的时候,也将他们一家分开了处理。回想起来,竟有些小确幸。
秋夕一连几日登门,都吃了闭门羹,不知寒烟又使什么小性子,但那件事已经不能再等了。他去了寒烟工作的地方,去了她平时爱去吃饭的地方,去了她健身的地方,去了她喝咖啡的地方,都没有见到她的影子。正在街头徘徊时,却忽然等来了寒烟的电话。
“秋夕,现在有一个机会,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可好?”
“可找到你了,寒烟,为什么几天都不见踪影。我可担心坏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一起离开,可好?”
“我的乖乖,你的要求我都会答应,只是我也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我犹豫了好些天,但不得不说。”秋夕的声音有些愁苦,寒烟听了实在是难受,恨不得立即帮助他。
“好的,我会尽我所能。”
“君子一诺……”
“驷马难追。”
寒烟晓得,最后的考验降临了。
这一夜,她竟然睡的很好,最坏的结果不过是闲言碎语中的那些事。一切得来都有代价,就像银行账户忽然多了百万之巨,但亲情的天平也因此被打的稀烂。弟弟尚能接受,妈妈却再也不用正眼看她。秋夕这边,如果能用钱去摆平,自然是极好的,就怕也是一场空。但人生本就是一场场幻梦,空如色也好,色如空也好,又有什么不同?
第二天,在内河沿岸的一个精致的咖啡馆,墙上装饰的小幅油画虽然不是名家,却也不是廉价印刷品,仔细去看,还能看见细致的笔触。
寒烟很喜欢这里,虽然不是连锁大牌,却有着遗世独立的艺术气质。大约店主就是个中年文青,谁也不清楚这些底细,客人们只是瞎猜,老板也故意保留了这个秘密。
寒烟看见秋夕帮一个大肚子女人推开了门,寒烟以为自己可以轻松的面对,却还是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原来捕风捉影都是有根有据。秋夕的神态倒是自然,见了寒烟,双目含情,仿佛能眼睛就能放电。那大肚子女人径直向前,走过了她的位置,原来里面还有一个女客在等她。
寒烟立即放下不快,其实就算是,嗨,这个男人,她是愿意花一些代价的。
秋夕刚坐下就开口了,“寒烟,我知道向你求助非常的不妥,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寒烟望着这个相识数载,又因为疏离十年而非常陌生的男人,她知道自己的全副身家也不过是银行账目上那些冰冷的数字。就当是情梦一场,就当是烟花一瞬,故事也该完结了。
定下心,寒烟微笑地开口,“秋夕,我最好的秋夕,我愿意尽我所能帮助你。如果是金钱上的事情,你尽可以开口,虽然股市跌了,我愿意为你割肉离场。”
秋夕慌忙的摇了摇头,“不是不是,你把我想到哪里去了。我虽然这些年经营不善,没有存下多少积蓄,但经济上还没有问题的。”
自从相逢,寒烟还没有认真打量过秋夕的装扮。如今看去,还真是妥妥的中产新贵范儿,腕上的积家手表熠熠生辉,照的整个人都更加流光溢彩。
寒烟忽然觉得自己傻气,账目上那点钱也值得人惦记嘛。或许,人间自有真情在啊。
秋夕正色道,“寒烟,我能想到的人也就是你了。事情是这样,我的内衣出口公司,今年订单少了很多,工厂也越来越难招到熟练工人,利润随之愈来愈薄,暂时还不打紧,可是如果不加大设计投入,过一二年还真不知怎样。我父亲对我的事情一向是不理的,今年终于松了口风,说我尽快给他生个孙子的话,倒是可以做我的股东。”
寒烟听到这里,心下凉了大半。她可以给他时间,给他金钱,给他爱的自由,可生育这事,实在是太大了。
寒烟坚定的摇了摇头,“秋夕,我不是君子,这件事,十年前我没有答应你,如今依然不能。”
秋夕很是疑惑:“我以为你当年的拒绝,不过是小女孩的不成熟,没有想到你对生育是如此抵触。十年了,你还是没有改变。”
“是的,我没有改变,死生之事大矣,我忘不了我的亲生母亲是因为生育丧了命。”
“那只是一个意外,现在的技术多好啊。”
“呵呵,是的,所有人都说那是一个意外。我只是不想自己有意外,再见了,秋夕。”
“再见了,寒烟,你要知道你是我的第一选择。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忘记你,经常在梦里听到你呼唤我。”
寒烟不再听下去,她怕自己动摇,跟当年母亲那样傻。
她走出咖啡馆,在外面一直游荡。直到月色融融,将她的身影覆盖,啊,母亲,寒烟又一次想念她了。
明明是夏夜,她却觉得有那么一些凉。从包里拿出丝巾,裹在肩上,大踏步的向家走去。这个城市中,还好,有一个房子属于她。
夜半,她从梦中醒来,窗外明月团团,屋内人影娟娟,寒烟不由感慨,真是一场好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