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蒹葭
天还未亮，城市的灯光星星点点。陈奶奶裹紧了她的环卫服，对着天空说：“老头诶！我……不冷！”
2017/10/24 星期二 晴
老北京开始飘雪了，风刮在脸上生疼。裹紧大衣？没用。你披上被子说不定才能稍稍暖和。
陈奶奶的小破车停在路边，天还没亮，路灯昏黄。她冻地直打哆嗦，可还是伸出了满是冻疮的手抓起那破旧不堪的扫把。
她望了望这条由她负责打扫的路，又抬头看了看天空。轻轻地叹了口气：“诶，老头，我……不冷……我不过是想要个……儿子……”
她一边扫地，一边任由思绪飘啊飘，就这样飘回了二十年前……
01-世事梦一场
那一年她已经三十一岁，终于盼来了和军的第一个孩子，算得上是老来得子。孩子取名闹闹，是个活泼可爱的男孩子。
生了儿子，军和婆婆对她的态度简直一百八十度转弯。二十岁两人就结婚了，迟迟怀不上孩子的她受了很多委屈。
以前婆婆常骂她“不会下蛋”。动不动就当着外人面冷嘲热讽：“呦，你说女人不生孩子，和母鸡不会下蛋有什么区别？”她默默地擦着眼泪，抱着柴禾回里屋哭。
门外面，婆婆恶毒的诅咒不断传来。她一碗一碗灌中药，喝到中毒也没怀上。
军平时还好，一到晚上就折磨她。加上喝了点酒，偶尔还会动手打她。她想离开这个家，可又无处可去，每天清晨醒来军都会道歉，说自己喝多了控制不住。她心软，一日日忍了下来直到闹闹降临。
现在好了，她深深体会到了古人说的“母凭子贵！”
自从有了闹闹，别人给媳妇儿买了一件新衣服，军就给她买两件。别人给闺女买了零嘴，婆婆就赶紧去给儿媳妇儿买，念叨着好歹没断了香火。
日子一天天好了起来。一家三辈人其乐融融。本以为踏踏实实挣钱过日子，就能好好的一辈子。然而好景不长。
闹闹三岁那年生了大病，一直高烧不退。她们跑遍了县城的医院，每家都打退烧针，物理降温也使上了，可就是不见好。
看着怀里哭啼的儿子，一家人心都要碎了。在县城小医院折腾了几日，愣是查不出病因。
无奈之下，军拿着积蓄带着儿子媳妇去了北京。检查，缴费，再检查，再缴费……
当闹闹被宣布得了白血病时，曾经欢乐的家一瞬间阴云密布……
02-孩子，妈妈抱紧你
办了入院手续，她寸步不离儿子。这一个月来，听着儿子痛苦的哭啼，她的心仿佛在滴血。
医院又拿来了缴费单，看着每天送来的单据，军的眉头皱成一团，辛辛苦苦好几年，一进医院钱比纸都不值钱。
白血病治疗需要移植骨髓，军和她的骨髓都与儿子配对不上。她看着因为天天啃馒头咸菜而脸色蜡黄的军，想起这巨额的医疗费还没着落，因营养不良导致的菜色脸庞越发消瘦。她忍不住开始掉眼泪。
军看着她难过的样子，看着她因为儿子的病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原本圆圆的脸也因为日夜操劳而颧骨突出，面黄肌瘦。
军走上前轻轻的抱了抱她，又吻了一下好不容易熟睡的儿子。然后转身离开了病房。
为了给孩子治病， 她俩一日三餐咸菜馒头，热水都喝不上几口。巨额的医疗费几乎要花光军的积蓄，他只好一边打工，一边医治儿子。身体日渐消瘦，越发像个竹竿子了。
等待合适骨髓的日子如此漫长。盼啊盼，终于盼到了好消息，有个陌生的男人愿意捐献骨髓给闹闹。她俩激动地在病房门外抱头痛哭。
回到病房，她还抱紧闹闹一边流泪一边说：“儿子啊，你有救了……”
懂事的孩子抹着眼泪问妈妈：“妈妈，是不是打完大针就可以回家了？”
她点点头，一直以来，闹闹都以为换骨髓是打大针。她摸摸他的头问：“闹闹打大针，怕不怕疼？”
孩子睁大他的眼睛说：“妈妈，抱紧我，就不疼了……”
3-我们终将说再见！看来是缘分太浅
做手术那天军陪在她身边，她俩从未觉得等待可以如此漫长。
军望着因这场变故，被折磨的痴痴傻傻的媳妇儿。他突然发现，身边的这个女人这些年承受了多少委屈。
那时候，婆婆常骂她：“不生孩子的女人和不下蛋的母鸡有什么区别？”他也常常对她摔脸色。
镇子上的女人结婚都早，二十岁左右都抱了娃娃。那时候的她看着娃娃眼馋的紧，军不但不体谅她，还冷嘲热讽：“想抱吧？你倒是给老子生啊？没用！”
她夜里不知偷偷抹了多少泪。喝了太多的偏方，没用；求了多少菩萨，磕破了几次额头，没用……
等到好不容易怀了孩子，过了两三年舒坦日子，又出了这档子事。军打心底里心疼她，他走过去抱了抱她，沙哑着嗓子说：“媳妇，这些年，我对不起你，也……谢谢你……我去给你买笼包子去，天冷……”
军出门的时候还在想，有多久没碰她。好像又比以前瘦了，那时候她还是软软得小媳妇，原来时光真的是残酷的！
她呆呆的看着手术室门，好似听不见任何声音。她要是知道，这是军最后留给她的话，一定会认真听得。
在医院东侧的小巷子里，军捧着的包子滚落一地。血迹顺着他倒下的位置慢慢晕染开来。那辆醉酒的车歪歪斜斜砸过军，栽倒在墙头。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闹闹还没出手术室，她扑在血淋淋的军身上痛哭。未曾送到急诊，人已经走了。
自从儿子得病，她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就哭干了。可触摸到军的遗体慢慢变凉，她的眼泪还是不断地掉。
她疲惫极了，仿佛所有力气被抽干了。她真想随他去了，可是一想起手术室里的儿子便有强打精神。
她站起来抹干了眼泪，放下军的尸体一切交给警察处理。回过头，她裂开嘴微笑，准备迎接从手术室出来的儿子。
当手术室门打开的一瞬间，她疲惫地跪倒在地。她的孩子终于活过来了。
可是她的军，永远的离开了。
3-妈妈，爸爸去哪了？
闹闹睁眼之后可开心了。等待出院的观察期他经常问她：“妈妈，爸爸呢？”
她忍着眼泪，脸憋成了酱红色：“爸爸……爸爸先回家了……他在家里等我们呢……”
看着孩子欢欣鼓舞，她的眼眶一日日深陷。做笔录，三天两头找肇事方协商。她等来的是对方五万块赔偿。她不懂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索要权益。
她只知道，这五万块是警方“争取”来的。她抱起孩子要回乡下了，带回去的除了孩子，还有那五万块补偿金。
回去的途中，闹闹常常问她：“妈妈，爸爸为什么先回家了，他不喜欢闹闹了吗？”
她哽咽地说：“不……不是，爸爸在很远的地方爱着你……”她抬头看了看行李箱，那里面，藏着军的骨灰盒。
本以为回到家还能歇一歇，这些日子，她太累了。可是老天爷又跟她开了个玩笑。
一进门，她迎来的是重重一巴掌。
婆婆和大姑子一人一句，骂的她猪狗不如。军的尸骨未寒，她又被冠上了“淫妇”的名声。
闹闹吓得哭喊：“奶奶，别打妈妈……”婆婆更加气愤了，连孩子一起打。她抱住儿子任由那些拳脚落在她身上。她知道，纸包不住火的。
4-东窗事发
原来，闹闹并不是军的骨肉。那一年，她又被婆婆冷嘲热讽生不出孩子。军也对她一脸不满，她太难过了，傍晚一个人走出了家门。
风很凉，村里的月亮很亮。她的脑海里全是那句：“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和不下蛋的鸡有什么两样？”
她痛苦的几乎发了疯，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军有问题。可是军太好面子不肯去医院，婆婆也顽固的紧。她喝了多年的偏方，也拜了不少菩萨，吃了多少药受了多少罪只有她自己清楚。
她一面跑一面哭，她不知夜色里，有双眼睛早早盯上了她。高高的玉米地里，那双眼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耐心的等待着她哭完。终于在她精疲力尽的时候将她拉入地里。
一开始，她还在挣扎，哭喊着求助。可是男人说了一句话就让她安静了。他说：“你不就是想要个儿子吗？”
她的眼泪直流，无声无息像是死人一般，任由男人糟践她自己。男人的双手在她的身上游走，贪婪的索取香甜的吻。
她突然对着天上的月亮微笑，对啊，她不就是想要个孩子吗？她的军和婆婆不就是想要个孩子吗？她的思绪突然前所未有的清晰。双手缠了上去迎合他的动作，对啊，她太想要个孩子了。
她热烈地亲吻这陌生的男人，甚至主动的抚摸他的头发和后背。她只想要个孩子，哪句“不会下蛋的鸡”她听够了！
回家两三个月后，她果然怀上了孩子。
得知消息的婆婆和军太高兴了，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怀上了。
她本想坦白的，可是看着婆婆和军对她比以前好了太多。她忍住了，她太害怕过回以前暗无天日的生活。
而现在，闹闹带给她两三年的幸福日子终于到头了。
东窗事发，该还债了……
5-我来要回儿子
那个男人回来了，当年那一夜实属失误。男人是来旅行写生的。在村里呆了几周，早就听够了小村庄的家长里短。
那一晚，他失恋，她离家出走。两个孤独的人终于各取所需，跨过了道德底线。那一夜月下缠绵，她怀上的就是他的孩子。
闹闹的骨髓便是他捐的，拿着医院的亲子鉴定。他先找到了军的家。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孩子。越发想念他一夜情产下的结晶闹闹。
早些年他回来过小村庄，得知她有了孩子取名闹闹。而离开之后的男人同前女友复合并结了婚，三五年了，妻子却迟迟怀不上。
男人一直惦念着接闹闹回家，他总觉得这辈子大概命里只能生一个孩子，而他早早的就给了那晚失魂落魄的她。
如今军死了，他终于有机会要回那个孩子。
而她的心死了，随着她的军死了。
男人说的没错，他更有能力扶养闹闹。本就是别人的种，婆婆要了笔钱便趁她睡着抱走了孩子。
她醒来痛哭，跪在地上抱着婆婆的腿索要她的孩子。婆婆一脚踹开她，并将她的包袱扔出门。连带里头的五万块赔偿金揣进了自己腰包。
她终于被抛弃了。军抛弃了她，孩子也抛弃了她，婆婆，家，都没了。她的生活仿佛又回到了没孩子的那几年，暗无天日，看不到头。
不，她眼下的境况比没孩子那些年还要凄惨。
6-生活还将继续……
她身无分文，无脸回娘家。想过去死却又不甘心。一日日乞讨又回到了北京。
保洁，服务员，超市促销……什么活她都干。租住在潮湿阴冷的地下室。日日思念她的闹闹和军，就着苦楚过日子。
二十年了，她一直在扫这条路。她一直记得，这里曾经躺着军，军的血迹就像河水一般浸染这大地。
她时常弯下腰，在深夜无人的时候亲吻军最后停留的地方。记忆力，军还是粗糙的骂她：“要你有什么用？”
可是记忆里，军也曾说：“对不起……”
日复一日，她终于从那个故事里的女人，变成了扫大街的陈奶奶。她还是风雨无阻的扫着这条街……
老北京开始飘雪了，风刮在脸上生疼。裹紧大衣？没用。你披上被子说不定才能稍稍暖和。
陈奶奶的小破车停在路边，天还没亮，路灯昏黄。她冻地直打哆嗦，可还是伸出了满是冻疮的手抓起那破旧不堪的扫把。
她望了望这条由她负责打扫的路，又抬头看了看天空。轻轻地叹了口气：“诶，老头，我……不冷……我不过是想要个……儿子……”
『无戒365日更营，第二天，蒹葭爱你，加油！3016字！修改两次，现4603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