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盛夏晴天周五下午四点,太阳高高挂在天空上,我的自行车以只比步行快一点点的速度行驶在马路的自行车道上,当然,这并不是空无一人的幽灵自行车,我的屁股正坐在自行车的车坐上,手握着自行车的方向手柄,脚踩在自行车的脚踏板,像磨坊里的驴子一样做着无意义的圆周运动。
阳光无差别的散落在裸露的皮肤上,被烘烤了一整天的地面开始升腾出热气,紫外线激活细胞里的黑色素,皮肤像是烤箱里快出炉的面包一样,呈现出亚洲人种特有的黄色。
也许,撑一把伞就会缓解皮肤上焦灼的热度,可我也像男孩子一样,固执的认为在阳光下撑伞是件矫情的事。只有在天空中漂浮的乌云结成水滴洒在身上时,撑起躺在背包里的伞才合乎情理。
也许,背包里并没有伞,但我确实是有背包的,包里放着我意图带回家完成的作业,这只是一个在周五骗自己安心过周末的意图。事实上,我从不在家动笔做作业,也从不放弃带作业回家做。
半个小时以前我还在学校,放学铃响后的学校是正在爆炸的炸弹,学生经过校门口的压缩化作弹片,铃声是导火线,嘭,以学校为原点向四周快速的喷发落在固定的地点。
思绪一半在发呆,一半支配着身体驱使自行车前行,实在太过安静,没有什么能引起注意。半个小时,我离原点已经很远,就要到这条路上唯一一个十字路口了。
铃铃铃,忘了我的自行车有没有车铃,要停下来等行人过马路吗?可是,路边没有行人,路口没有红绿灯。是县政府穷得没有钱在路口安装红绿灯,还是交通并没有拥堵到需要安装红绿灯?不,这并不是我该关心的事。
喂,左转,左转有超市,超市里有喜之郎果冻、有达利园蛋黄派、有好吃点海苔饼、有阿尔卑斯棒棒糖。径直走吧,背包里一定有厚重的书本,也许有雨伞,也许没有雨伞,肯定没有钱。
喂,右边,右边有个书报亭,书报亭里有水、有甜甜的饮料,有雪糕,有辣条。径直走吧,背包里还有有笔和橡皮,肯定没有钱。
路上有骑着摩托车的人,有开着汽车的人,没有一个人与我同行,曾经与我同行的人,去往了别的路。我和我的自行车行驶在放学后回家的路上,该是没有车铃的,不然一路上怎么会安静成这样,我的手怎么会不按动车铃,让它发出铃铃的响声来打破这一大片的沉默。
雨没有来,没有办法验证我的背包里到底有没有伞,也许我该和风说说话,然后送它一些皮肤上焦灼的温度,脚踩得快一些,再快一些,风就会来了。风来了,我张大嘴巴,胸膛起伏,让它和我的肺叶欢快交谈。
前面是下坡路,风从脸庞划过,将平刘海改为中分,接着跑进耳朵里,用额头蹭蹭我的耳膜,我听到它发出呼呼的笑声。车轮很快丈量完了下坡路的长度,照旧用一开始的漫不经心的速度缓慢前行,路上开始有了树荫,皮肤上不再出现灼热的感觉。
左边有个加油站,我路过那里的时候,下过一场让我无处可逃的倾盆大雨。我记得,我右手撑着蓝色碎花伞,左手握着自行车的手柄,在雨里前行,那是我头一次觉得在雨里,雨伞不起一点儿作用,密集的雨滴溅湿了我整条裤子。如果不撑伞,会像刚从河里走上来的人。
前面那个已经无人看守的收费站,我路过那里的时候,有辆摩托车刮到我的自行车手柄。好在,我的车没有倒,我的人也没有受伤,我车后的行李箱也没有掉下来。那个人回头看了我一眼,看我的自行车左右晃动几秒,然后恢复平静,然后摩托车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记忆开始出现断层,前面的路像水滴滴在照片上,颜色开始脱落,内容模糊不清,出现一个巨大的盲点。于是,我的自行车无法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