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冰千里
关于首次访谈很多文献有过介绍，也有专门书籍，在我的咨询生涯中，首次访谈总会印象深刻，无论是和我工作几年的来访者，还是一次咨询就脱落的来访者。
想想你生命中的第一次，都会历历在目、难以忘怀：
第一次开口说话、迈出的第一步、第一天去幼儿园、小学，你的初恋、初吻、第一次性体验，参加的第一份工作，孩子出生那一刻……
无论你记起来的是什么，不管你是快乐的还是悲伤的，都将作为那一刻的第一次而铭心刻骨。
心理咨询也是如此，无论来访者是什么人，与你的第一次会谈，内心总不是平静如水的，他们是带着自身的焦虑而来，这里的焦虑我会泛指所有的苦恼和问题，这是「初始焦虑」，没有它来访不会找到你。
从约你咨询开始，这是他的又一个「第一次」，从约时间到第一次访谈结束，内心总会伴有各类复杂体验。
这是隐藏在初始焦虑之下的，有人会说出来，有人不会说出来，只是在谈论自己的初始焦虑，这样的情绪我把它叫做「二级焦虑」。
我以为，咨询师只关注来访谈话内容（初始焦虑的一部分），并不能让来访者心安。
由于「二级焦虑」的存在，使得来访者初始焦虑的表达有一部分防御的成分，因此，无论通过什么方法，我会试图缓解当下我和来访之间的「二级焦虑」，才能建立安全关系，来访的问题才可以真正敞开。
下面依据我个人的经验，分享下来访第一次见到我们，都有哪些「二级焦虑」，以及我本人的应对策略，希望能与同行产生些许共鸣。
01
首先，我认为是「准备焦虑」。
不管来访是否刻意，在和咨询师约好时间的那刻起，就已经开始了准备，这种准备包含了诸多内容：
比如「我该如何按时到达、如何见面、需不需要握手、晚点了怎么办、视频咨询信号不好怎么办、我如何表达，说些什么，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会和我想的一样吗，这个我需要说吗，我应该问问题吗」。
或者「我是不是真有毛病了，居然花钱找心理医生」、「我有些后悔，或许这个问题我自己能够解决」、「别人会怎么看我，爱人知道了怎么办」、「我从哪里说起，这样说他能听懂吗」
类似的问题根本罗列不完，每个来访人格不同，想的问题也不同，但极少什么都不想的。
那么，无论来访想些什么，这其实都是在「热身」，在做「准备活动」，这个时候都是有焦虑的，所以我把它称作「准备焦虑」。
这很像运动员比赛前的热身，尽管看起来面带微笑，但对正式比赛还是不能做到完全放松，会有一种「搞砸了怎么办」或「我一定要行」的念头，而这都属于焦虑，也很像考试、面试之前的准备。
这时候，咨询师和来访者都需要明白两点：
第一，适当焦虑是有帮助的，因为热身意味着「我准备好了」，知道这一刻总会到来”的底气。
第二，过度担心真的会导致焦虑障碍。
我见过约了咨询又不来的或要求退费的，或连续问问题的，这都是过度焦虑的表现，除了逃走的，只要进入首次访谈，需要优先处理就是这部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从约好了时间开始，心理咨询就已经开始，咨询师如果不意识到这一点，就会无视「准备焦虑」，这类似于来访者的谈话咨询师没听到。
这种情况我一般会主动问来访：「从和我约了以后你感觉怎样？」、「你为何会选择我作为你的咨询师？」、「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初次见面和你想的一样吗？」等等。
这些问题的回答会让来访主动诉说其「二级焦虑」，不但有机会了解来访，也有机会缓解他的紧张
就算是他什么也不回答，或者说「也没什么」，但在潜意思对咨询联盟的建立也是有帮助的。
这在向来访者表明「我很重视与你在一起的时光」，也会让来访者感觉到咨询师的主动接纳。
所以，鼓励来访者说出这几天的感受是我的建议。
02
其次，是「羞耻焦虑」。
这个词可能不好听，但我认为一定存在，哪怕你是个心理咨询师，在第一次见自己体验师时候，也会有不同程度的「羞耻感」，它源于要向一个陌生人敞开自己的不堪。
从小人们就习得了这种感受，从相貌身材、家庭背景、文化背景，凡在他人面前袒露缺点时候，总有「羞耻感」，最大的羞耻感莫过于众目睽睽之下脱光了衣服。
而内心私密和痛苦的诉说本身就是这样的体验，即使是不打算说任何私密之事，寻找心理咨询师本身对于很多人而言就代表自己不健康，至少不那么完美，或认为自己不那么快乐。
反正我是没遇见很幸福很快乐的人给我付费聊天的，因此，心理咨询本身就有些不同程度的「不好意思」，只不过有时候被隐藏了，有的来访者会意识到，有的意识不到，有的变成了各种防御。
我的来访者给我缴费然后又逃脱的，究其原因，大概是无法逾越羞愧感的压力，有的蒙面、戴墨镜、视频的话遮盖摄像头，都是缓解羞耻的表达。
这部分，我一般都会用「稳定」来应对，我就这样在这里，看见了你整个人，而并非你的掩饰，这对于首次访谈很重要。
我曾有个来访一直带着墨镜和口罩，五十分钟以后她说「难道你不觉得好奇嘛？你就不问问我为何戴墨镜吗？」
我回答：「你就一直在这里啊」，我这话的潜台词是「我就一直在这里啊，而且我看到了你这个人，并和你在一起。」
然后，她摘下了墨镜和口罩，我看见了她美丽的眼睛，她笑了，说「我喜欢这种感觉。」
现实中，当你看到一个与众不同的人，一定会多看她几眼，或者评头论足，就像一个秃头的人忌讳别人谈洗发水是一样的，你不需要表现出惊诧和好奇。
这不是漠不关心，而是接纳，也不代表你不去探讨为何如此，而是不适合第一次，让来访者知道，你在乎他，而不是他的一部分。
很多时候，羞耻焦虑不会表现在外表，有经验的咨询师会从来访闪烁其词的语言、微妙的表情、低垂的眼神、颤抖的声音中感知到，这需要功力。
无论如何，当你感觉到来访者有点奇怪，一定是有焦虑正在发生，你要做的就是稳定的在，让他知道你和他在一起，无论他的表现在看来多么糟糕。
03
然后是「关系焦虑」。
这一部分表现方式很多，我都把它归为对于「关系的焦虑」，比如对于安全、信任、疑惑、无力、担忧、纠结等。
这里同样包含了各种信息：
「我这样说可以吗、他怎么没表情、他在听我说吗、他怎么问我这样的问题、我为何喋喋不休、他会保密吗、咨询几次会有效果、他觉得我的问题他能解决吗、他能感觉到此刻我的痛苦吗、他经验如何、看起来他年龄不大、他是男的能理解没孩子的痛苦吗」等等。
和「准备焦虑」不同，此刻你们就在一起，来访者所有的焦虑都指向关系，无论是依赖、控制、疏远、引诱、还是迎合。
内心所有问题不管是否说出来，都在为「能否建立一种稳定安全的关系」而担忧。
这也是初始访谈来访者内心最常见的，就是「这个咨询师是我想要找的吗」，咨询师在评估来访者的时候，来访者也在评估咨询师。
而此时，犯错误的机会也就越大，关于类似的理论不少，我只谈我个人的两个建议：
第一， 倾听，是的，没有别的，就这一招，就够了。
关于倾听想说的简直太多，但归根结底，是倾听，调动你每一个细胞，融合共情，努力的、认真的、真诚的、宽容的听来访说的每个字，每个表情、每个动作。
我不知道我这样说是否表达清楚了，在初始访谈中，你能做的就是这个（除了一会儿我说的几个例外）。
换句话，你所有的话都在向来访者传达这一点「我在听」。听不清的、没听明白的、含糊其词的，都要真诚表达出「我还想听的明白点儿」的愿望。
第一次的印象就是这样：
来访者在说、咨询师在听，鼓励来访什么都说，让来访者知道你什么都愿意听，这就够了。
我的来访者在后来讨论中，提到继续和我探索的原因，都会说到「因为，我觉得你在努力听我讲话」。
是的，这代表很多意义：尊重、专注、努力、用心、接纳、慈悲，无论哪一点，都会让来访者有种被看见的感受。
而相反的，做了一次就不来找我的来访者，总结之后的共性就是：我的话太多。
第一次时候不要话多，即使是你很想帮助他、安慰他、给他支持、力量，也不要通过语言。
此时的潜意识里，是你的需要，并不是来访者的，因为你并不了解他。
下面几种情况则一定要说：
第一，设置。
这是一定要说的，包括咨询时长、频次、保密、费用、迟到、爽约、续约、你本人的基本情况、取向等等。
这很多，你可以在首次咨询之前、之中、结束前说，但一定要说，这会降低来访者的「关系焦虑」，也在向来访传达「我会对我们的关系负责」。
第二，沉默。
这方面每个人的意见不统一，我个人的建议是，第一次咨询尽可能少的出现沉默，避免尴尬。
虽说「沉默背后都是有意义」，但初次见面，沉默往往意味着尴尬，特别是对于网络咨询和青少年儿童。
第三，总结。
总结不是让你演讲和解释，是让你再次重申你很愿意听，也愿意继续听。
并问「第一次访谈你有什么感觉，对我、对我们」，或者「你还有任何问题、不明白的，现在都可以问我」。
04
和所有的「第一次」一样，第一感就这么产生了，重视和来访者的第一次，就像重视你的初恋。
而同时，来访者首次访谈之后脱落也没关系，这是另外一个话题，原因很多，但总有他的焦虑你没能 hold 住的部分。
别对自己太苛刻，同行也要学会处理自己的「二级焦虑」，对自己宽容，才能对来访宽容。
（本文首发新乐土）
你好，我是冰千里，感恩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