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巳弥,是一个妖怪。
面具是姥姥给我的。姥姥说只要遇到了真心待我的人,面具就会随风远去。我并不想它消失。戴着它,就好像姥姥还陪在我身边。
三月,春风化开了严冰,春雨叫醒了枝桠。细雨斜风,淡烟疏柳。人间,绿了,有生气了。
我喜欢躺在草地上,看阳光给我笼上金色的纱。我喜欢躺在树上,等风过来挠挠我的脚丫。偶然一天,我发现了一片樱树林。樱花刚冒出头,朦胧的睡眼。春风一吹,隔日去,树上便开满了樱花。粉色的,浓淡有致。
那天,在树上不小心就睡着了。醒来,手上、身上都停当着好一些花瓣,真美啊。我伸出手,想去摸树上柔软的花,一丛又一簇。伸出手,好像连皮肤也染上了粉色的光泽。风一吹,似乎听见翻书的声音,指甲上的花瓣也顺势飘飘然了。
是人类。皙白的手,骨节分明。他挺直着背,有些瘦弱。
“书比难得盛开的樱花重要吗?看书比赏花还要有趣吗?”我忍不住问他。
“樱花与书都很重要,而且和你聊天似乎也很有趣。”
断然没想到他这样回答,真是个好玩的人。我的脸开始发烫,伸手一摸,万幸,戴着面具呢。我看见过人类的孩子脸红。粉嘟嘟的模样,眼神躲闪,像极了三月风中的樱花。
三月花开,飞来翩翩的蝴蝶,惹来嗡嗡的蜜蜂。他说他最喜欢蝴蝶和花了。
那天,我一直趴在树上。真是美丽的花海,舍不得动身呢。再者,这个人挺好玩的,就不吓他了吧。我可不想他发现我是妖怪。很久很久以后,我想起初见的这天,便开始怀疑樱花不仅落在了他的书上,也在我的心里播下了种子。
慢慢地,我们聊得越来越投机,话也越来越多。他叫八坂。从小体弱多病,又是名门之后。五天便有三天不能来,雨天要在家读书,刮风的天不能出门。我虽然知晓,还是忍不住去樱花树林里等他。
我也和他说起姥姥,说起过去快乐的日子。现在也很好,只是有点寂寞。
他说:“等我得到自由之后,我想随心所欲到处去旅行,游览各地的美丽花草。一定是件很美妙的事情吧。我有好多事情想说给你听。不过单独旅行肯定是很乏味的,到时候你愿意陪我吗?”
“好啊。”
可是我害怕他发现我是妖怪,所以在没有樱花藏身的时期,我就不会前往那片树林。我们是只会在花季交谈的朋友。其实,和我一样。即便知道我不在,他也会前往那片树林。秋天,冬天,一个人的时候多寂寞啊。
又是樱花盛开的时候。阳光很柔和,他今天会带本什么书呢?我等啊等,天都黑了,还没来呢。第二天,第三天……下雨了。雨吹落了樱花,它们不再是树上的精灵了。雨淋湿了它们翩翩的翅膀,它们站不住脚,从树上坠落下来。它们好像褪色了,在水里泡得发白。
第一年,第二年……我忍不住想,他是不是已经不在了。我找了很多地方,开花的,温暖的,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后来,我看到了一幅画。是冬天的树林,他站在树后面,看起来很温柔。听说那是一个著名的妖怪画家画的,我接手了那幅画。我想,他一定是厌倦了人世,才躲在画里吧。没关系,我愿意等他到内心痊愈的一天,到时候再一起聊天吧。
现在,我们一起去旅行吧,去看遍这个世界的风景,去游览各地的美丽花草。
湛蓝的湖水、满天的星辰,它们都发着光,像极了我们相遇的日子。下雨,刮风,我抱着那幅画,就好像他在身旁,一点都不孤单。
后来,画到了人类手里。几经辗转,它挂在了墙上。并且拿不下来。既然他不能去看花开,看蝶飞,那我就捧着花过来吧。你看,蓝色的蝴蝶,它舞动翅膀,就好像星星眨着眼睛。
“再后来呢?怎么样了?”
后来,我们在一起了。面具随风扬起,那个瞬间,我们在花雨中相拥。
因为,我遇到了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他叫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