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竹一屋
“母亲。”钟离沁赶忙收回不知所措的双手,规规矩矩地向解歌薇行了个礼。
解歌薇扶起她,看着眼前的女孩揶揄道。“发什么愣呢?又有什么坏主意了?”
钟离沁脸“腾”地又红了起来,但好在人站在暗处,加上外面雷雨交加,估计母亲没有察觉。“哪有啊母亲?!”
说罢,她赶忙拿起放在身后的画递给解歌薇,“这是我今日习画的成果,您要看看吗?”
解歌薇接过画来,频频点头,“嗯!不错,有长进啊!哪天给我画一张呗。”
听到这话,钟离沁心底不由得紧张起来。这些天说是出门学画,其实都是让他帮自己作画蒙混过关。要么就不肯画,一画就画得这么好,这不是给我添乱么。狄墨君啊狄墨君,下午我得好好找你算算账。想是这么想,但嘴上也得先应承下来。“好呀!母亲喜欢我就给您画!”
说话间,书房的门被推开了。出来的正是玄双离和叔叔钟离修。
“夫人好!小姐好!”玄双离朝母女俩微微颔首。
“嫂子好!”钟离修恭恭敬敬地向解歌薇行了个礼,而后转向钟离沁一本正经道,“阿沁,最近有没有好好学习啊?”然后,又在解歌薇看不到的角度朝钟离沁做了个鬼脸。
看到叔叔这不正经的样子,钟离沁只能强忍着笑意,规规矩矩地说道。“叔叔好!一直在努力,只是最近修习流水秘术遇到了瓶颈……”
“不碍事,回头让玄双离亲自指导你!”钟离修随手就把责任推到旁边的卜雨师身上。
“如果小姐需要,双离自当尽绵薄之力。”瘦高的玄双离一手摇着羽扇,另一手背在身后,慢条斯理地回应道。无论秋冬与雨雪,钟离沁从未见过玄双离不带着他那把羽扇的时候,所以猜测玄双离扇扇子大概不是因为天热。
打了照面后,双方便各行各路了。
跨过门槛后,解歌薇的随行丫鬟在外面把门关上。钟离岳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暴雨。解歌薇和钟离沁缓步走向泪滴城城主。三两个贴身丫鬟在角落静静地候着,像几尊雕塑。
“父亲!”钟离沁行了一个标准的礼。
钟离岳看到女儿恭敬的样子,显然很满意。“阿沁!早上习画可有收获啊?”
钟离沁知道自己的礼数确实让父亲满意了,心底默默吁了口气。随即,她从小蝶手上接过那幅画,递给父亲。
钟离岳看着画,边说道。“嗯,不错!”
说着,他将画放下,又道。“阿沁!你今年多大了?”
这是个什么问题?钟离沁有点摸不着头脑,“女儿今年十六了。”
“十六了,老大不小了。”钟离岳笑盈盈地看着女儿,又转头看向自己的夫人。
解歌薇接过话头,继续道。“阿沁啊,你觉得妫公子这个人怎么样?”
妫白马?西南来的那个小少爷?个子很高,除此就没什么印象了。对了,名字和所居城市的名字一样,就这样回答吧。“印象不大深刻,但名字和城名相同的人可能很有趣吧……”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毕竟相处不多。妫白马前几日才到的雨滴城,是西南妫家的独子。妫家镇守王朝西南边境,从白马城前往赤练海很近,常年炎热。
解歌薇和钟离岳相视一眼后,又引导着说。“你喜欢他吗?”
听到这话,她眼睛猛地睁圆了,一句话脱口而出,“不喜欢!”随即又说,“女儿的意思是,与妫公子不过才见几面,不了解何谈喜不喜欢?”
“母亲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闲聊而已。”解歌薇又道。“你年龄也不小了,家族里同龄的女孩早都出嫁了,只剩下你了。”
“是啊。”钟离岳接过话头,“姑娘家出嫁要趁早,晚了就不好了。”
“怎么不好了?!”听到这些话,钟离沁有点不舒服。
“妫公子人不错,家境也好,还多才多艺。”解歌薇说着,直接下了结论。“我看你俩挺合适的。”
钟离沁急忙回道,“母亲,女儿还想多和您在雨滴城待上几年,大不了就不嫁人了呗。”
“哈哈——不嫁人还行?”听到这话,解歌薇被她的话逗笑了,在反问女儿的时候尾音戴上了雨滴城的方言口音,有点微微上扬。
“女儿,你好好考虑一下!”钟离岳开口道,“为父觉得妫公子还是不错的,当然也得你喜欢才是。”又说道,“只是你年龄也不小了,白马与雨滴城之间路途也不远。”
“你父亲说的有道理,这样吧,这几日你们多处一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解歌薇接过钟离岳的话头,“下午你不是要出门吗?把妫公子也带上,领他在雨滴城里转一转。”
“可是……”阿沁姑娘心底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嘴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女儿……女儿……”
“怎么了?别着急,别着急,慢慢说,怎么还哭上了?哈哈——”解歌薇摸着女儿的头,开口安慰道。
“我……我……我有喜欢的人了!”钟离沁缓了一下,终于说道。
“你说什么?”解歌薇看向钟离岳,两人都显得有些吃惊,“你喜欢谁了?”
“狄……狄……墨君。”钟离沁吞吞吐吐地小声道。
“嗯——你喜欢他?”钟离岳沉吟了一声,“可他一个穷书生,你过了门去只怕苦了自己。”
“可我喜欢他。”泪花开始在钟离沁眼眶里打转。
“喜欢归喜欢,可嫁人是另一回事了……这个狄墨君为娘听说过,有些才华却恃才傲物,据说连饭都吃不饱。”解歌薇说话从来就是直来直往的,“自己都养不活,他怎么照顾得好你呢?”
“按照这世俗之礼,你身为雨滴城城主之女怎能下嫁一个养不活自己的平民呢?”解歌薇又说道,“如果你过了门去,你父亲日后怎么在你那些叔伯面前抬起头来?又有什么威严去管理雨滴城呢?”
在母亲一句句质问下,钟离沁不知道应如何回答。她转过头去看向自己的父亲,看到他一脸疼惜地看着自己,嘴里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对于这个年岁的少女,哪有什么比得上春花秋月更值得痴心的呢?钟离沁心里堵得慌,想要站起来转身就走,但是又想到,还有下人在外面,不能损了父母的威严。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她自己都被自己气坏了,心里恨自己好不争气,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我这是在干嘛?!他们可曾考虑我的感受?!逼我去嫁给一个我根本不了解的人!我却还要为他们考虑这些?!
她还是克制了这个可怕的冲动,呆呆地站立在窗前望着庭院内站在风雨中飘摇的大树,耳里也不太听得到母亲的絮絮叨叨。不知为何,此时此刻钟离沁眼前清楚地浮现出红发女子在丛林里狂奔的图景——纵是满眼委屈的泪也无法模糊半分。阿沁幻想自己变回那个能够奔跑在林间的红发女子,而不是只能坐在溪畔执笔写生的大小姐,唯恐被溪水湿了衣裳,被树条打了脸庞。
又或者是,像一个囚徒畏惧枷锁般,唯恐失了礼数。
我是多么想用这双腿,跑出一条谁也管不着的路啊。想到这,阿沁突然想到,狄墨君教给她的那首短诗还有下半部分:
穿过无尽的黑夜,我用这双腿跑出一条连接群星的路
奔跑啊!
追求众星的信徒不知疲倦
奔跑啊!
像正要开始在草原上追逐群鹿的血猎
不知疲倦!
红色闪电划过夜空的瞬间
我怎知疲倦?
当星之影鉴终于照向众神所在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