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又相逢了。
这次是在无人的街道,两旁是高大的法国梧桐。你就站在路中央,不悲不喜的瞧着我。你个子太高了,我费力的仰起头,却因脖颈酸痛作罢。忽然就在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一个小板凳,我使劲跑过去,将小板凳垫在脚下,终于能与你平视了。你的镜片上不知何时浮起水雾,原来周遭飘雪了。我一伸手就看到一枚小雪花躺在我掌心,然后瞬间消失,融化,化为冰水。
然后你就这样眺望着远方,目光永远不在我身上。我轻轻拂去你眼镜上的水气,凝视你的双眼,可你的表情在一片冰雪天地的映衬下有些耀眼,让我有些不认识你。
我张开自己被麻木冻的发抖的嘴唇,使劲呢喃了几个字,不安的搓着手指。
你突然转身就走了,背影挺拔又冷漠,像没有欲望的佛。我呆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一睁眼是个慵懒的午后,我挣扎着起身,想起刚才逼真的不像话的梦,恍惚感到可能现在才是个梦,你转身的背影都是真的。我来到窗前,看着楼下五彩斑斓的伞,原来这次下得是雨不是雪。
戴上口罩走出家门,我没有带伞。我看着一滴滴雨滴落在我的手掌,还有泥土在雨水浸润下的干燥气息,幸好下得不大。摇摇晃晃来到车站,那里躲雨的人挤满在车站的小檐下。一双明亮的双眼入了我的视线,这是清澈的、向往诗和远方的双眼。她咧开嘴角,露出整齐洁白的八颗大牙,脸上不施丝毫脂粉,额头上的刘海随着她说话兴高采烈而左右跳动。我不知何时也扬起了嘴角。
过了好久,又是连绵不断的雨声混着人们嘈杂的交谈声,有方言,也有标准的普通话,有呛鼻的烟味,也有浓烈的香水味,还有路边小摊油腻蒜香的吃食味道和人们说话时从鼻腔喷射出的热烈的气息。
我注意到了一个浓妆的女郎,她妆容完美,脸颊上没有一丝瑕疵,双眼浑浊无光,嘴角紧闭。她显然有什么烦心事,眉心紧紧蹙着。想起之前那个让我嘴角上扬的姑娘,眼前的女郎虽美,但也是没有血液的木偶人罢了。何时我们变得越来越漂亮,越会修饰自己憔悴的面庞,代价却是曾经那个消失的气息灵动的姑娘。
我坐上了公交车,车里人别样拥挤。六年前也是这样,我那时不到大人们的肩膀,总不偏不倚的顶在人家的嘎肢窝上,这时人群中总会传来一声怒吼挤什么挤啊!
“挤什么挤啊!”
六年前是你喊的,你愤怒的将公交车顶的通气窗顶开,冲着挤成肉饼的人们大喊。我在你不远处,低着头匿匿的笑。
心脏扑通扑通的跳,我不会听错的,六年后那一定是你。我用眼角向刚发出声音的那个方向睨去,模糊挺拔的身影与梦境中的背影重合了。
“挤什么挤啊!”
没错,六年前你坐在我后面,老师叫你起来回答问题,你眯缝着双眼一脸不服气的站起来,蹦出来的几个字就是这样的音色。我怎么可能忘记,不会的,不会的。
我拼命将眼珠移动在眼角并紧紧费力维持着,贪婪又谨慎着。余光的视线停留在你新理的发型,和你低头时的宠溺目光。
“你这么大声干嘛啊”
一句娇滴的女声。从你的腋下传来,她染着一头黄色的似骄阳的头发,正和你对视着。你停在她肩膀上的手紧了一紧。
心里似有千万石头向下压去,转眼又是被盐水浸泡过般错失味觉的舌头尝出的苦涩味道。现在强行命令自己转过头,凝视你的双眼。
六年不见,我早该想到,你忘了我。
我曾用这双眼睛在图书馆偶遇一个言笑晏晏的你。你跳着跳着到我跟前,你的双眼炯炯有神,你的嘴巴张张合合,什么话我都忘记了,我只记得我用想要看穿你的眼神死死凝视着你。
我不想让你走,我想让你读懂我。
事隔多年,再次同样的凝视,你皱了皱眉,不言一语。我低头,想起梦里你不悲不喜的冷漠,我知道我早该知道答案的。可谁又告诉我梦是相反的呢?
我庆幸六年前,在你宿舍楼下徘徊的我没有莽撞的喊你下来。那晚风划着我的脸颊,像一把刀,我的脸颊生生的疼。我倚在老树下,望着你橘黄色的灯光出神。
车到站了,我扛着破碎挪下车,仰头让雨水使劲冲刷在脸上,远方的树木在狂暴的雨下挺起自己尖尖的叶,我扬起嘴角,在心底升起新的太阳。
无戒日更挑战营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