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走了也很多年,他刚走的那会,我听不得“爷爷”这个两字,因为它们太沉重了,我会哭,会吃不下饭。那时候夜里经常会梦见他,但意识里知道他已经走了,因为害怕鬼,我也开始害怕梦见爷爷。直到现在我想再见见他的样貌,却怎么也梦不到。
他是个地道的农民,有时候会去守工地守一晚,我知道那会是他最累的晚上,但我最开心因为第二天就能吃到他买的咸菜饼。因为和爷爷奶奶住得偏远,早餐很多时候都是自家煮的面条粉干,能吃上咸菜饼大概就是那时候每天最大的期盼了。拿到咸菜饼我和姐姐都会很激动,但奶奶都再三嘱咐我们不要吵闹,因为爷爷现在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补觉。我到现在还记得有次拿到饼跑到院子里一边看着爷爷睡觉,一边吃饼,那时天还未全亮,灰蒙蒙的,爷爷下巴上的胡渣就随着他呼吸抖动。
知道爷爷是死于肝癌都是好多年后的事了,那时候不懂事,只知道到爷爷生病要去上海检查,去上海临走前妈妈叫我和爷爷说“不要怕会好起来的”我都没意识到钢铁打的爷爷也会那么脆弱。过后几个星期,家里人聊天讲到爷爷在上海快不行了,我才意识到,这不是玩笑,那天我哭得稀里哗啦。
爷爷从上海回到家就一直躺在床上,我真的不敢靠近,因为一靠近看他躺着面无血色就会哭。他走的时候我不在家,妈妈中午来接我和姐姐回家吃饭时,她说爷爷早上睁开了眼,环顾四周询问我和姐姐在哪里,她回答去上学去了,他就再也没了气。我现在常想那天自己赖会儿床多好,动作再慢点多好,让爷爷再看我们一面该有多好。
有时候我也会和爷爷对立,不知道什么原因,爷爷和奶奶有时候会吵架,吵完架,奶奶都会在西边的房间搓衣服抹眼泪,看到这里我总觉得爷爷很坏惹奶奶伤心。
现在是六月十八号凌晨三点,我想起很多爷爷的事,他大口吃饭喝酒,他满脸抹肥皂剃胡子,我捏他后肩上的一块小肉,和他去挑驴粪,在姑姑怂恿下踩坏他一直不舍得换的餐桌罩,因为姑姑说我踩坏的爷爷不会怪我。还有很多很多记不清晰了,但很清楚,在爷爷面前我真的可以肆无忌惮,在房间撒尿,爬到他身上摸胡子......他陪我走过的就只有八年,除去没记忆的四五年,他剩给我的真的不多,但从剩下的记忆里,父辈的叙述中,我知道他真的很爱我,我也很舍不得他。我现在十九了,很久没有再为爷爷流过泪,今天流了。
回忆真的很奇怪,就突然倒映了过去,想了很多爷爷的事,觉得自己很幸运,童年的时候起码有个很爱很爱你的人陪你。
现在好好惦记还在身边的亲人,等天一亮,就给奶奶打个电话,捎个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