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了，大家都辛苦了。”
“好累啊......有水吗，晨教？”
“这边的箱子里，我帮你拿。躺下好好休息吧。哦，还有毛巾，给。”
“拼尽全力了......就差那么一点点啊。”
“磊哥，给大家讲几句吧。”
“啊，等一等我歇一下......呼——兄弟们，这个赛季我们过得很艰难，遇了很多棘手的问题，但大家都没有灰心丧气，一起走到了这里。我们不断磨合、提升技术、锤炼意志，每个人都忍受了很多。虽然最终倒在了这一步，但我觉得这样的成绩已经值得满意。今年是没有遗憾的一年......来！大家都给自己鼓个掌吧！“
”今晚有庆功宴吗？“
”如果你们还闹得动的话......如果有人想休息的话，可以改天，到时我叫上经理和教练组一起。”
“没有遗憾......那是什么意思？”
声音很小，但像是细针扎在了紧绷的圆气球上，爆裂般的沉默取代了原先稀松嘈杂的对话。远处场馆工作人员清理的声音和观众窸窣立场的声音，通过休息室的门缝里传进来。在沉默的监督下，每个人不得不思考这个问题，却又如鲠在喉。教练和队员们等着队长开口。
“没有遗憾，就是没有遗憾......我们都尽力了。”
“我不明白......”
“青羽，你的生涯才刚刚开始。之后你还会经历无数这样的时刻，你要学会适应。好啦，别哭丧着脸，我们可不是失败者——大家今晚都能参加庆功宴吗？”
“我可以的，队长。”
“我也没问题。”
“下半场的时候......如果建华不去追球，而去封堵对手的位置......” 青羽第二次出乎意料地发言。
“哈？你又想说什么？” 原先瘫坐在椅子上的高建华走到青羽面前俯视着他，“是我害得大家输了比赛，嚯嚯，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太过情绪化，抑或是之前的反击不太过瘾，他补充道：“再说了，要不是你的那次分球失误，我们也不至于那么劣势。” 听到这话，青羽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他双手捂面，低垂着头，肩膀颤抖着，好像正在被训斥的小孩。他的嘴巴在动，但没人听清他说了什么。大拇指和食指来回搓动，像是要销毁某种罪证。场面又一次陷入了沉默，见他没继续吵下去，高建华撇开目光，鼻子长处一口气，等着其他某个人把话题领走。
“够了，比赛都结束了。” 赵磊走过来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我是队长，如果要论责任的话，我的责任最大，我的失误也很多，有什么都冲我来吧。”
“啊......比赛都结束了，说这些也没有意义啊，小羽。” 躺在沙发上的周执挪了挪身子，试图坐起来缓和一下气氛，又使不上劲，只发出了几声滑稽的身体和沙发皮摩擦的声音，于是索性放弃，“说到底，我们今天除了褚睿失误都挺多的。但输比赛永远不止是某个人的问题，我们得一起承担。”
旁边的褚睿坐在折叠椅上，直直地挺着背。他从比赛后就一言不发，从始至终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紧紧地盯着说话的人。几个队友和教练早就习惯了他这副模样。
“我不是在说这个......” 青羽抬起头，扫视一圈休息室，却又不敢跟每个队友对视，“我们输了比赛，但大家好像都很轻松，没有不甘心，没有遗憾......甚至，甚至像是胜利者！”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很痛苦。终场哨声响起的时候，我感觉我的一部分好像被那声音给带走了。我说不出话来，浑身都使不上力气，呼吸都很困难，最后连眼睛都看不清了。迷雾又厚又重，我像是在深海里慢慢地下沉。只是那时满脑子还是比赛的事情，每一个关键时刻都在脑海里慢放。直到我发现我动不了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没人发现我，我也没法呼救。那时我才发现，除了害怕自己的人生以失败告终，我也很怕被大家忘记。这时候队长飘过来抓住了我的手……” 之后又是漫长的停顿，但这次他的神情异常平静，身体上的小动作也停了下来。他仰起脸，看着休息室的每一个人。
”我不甘心。“ 声音很小，但很坚定，仿佛深谷的回响。
那个夜晚，没有人再提起过庆功宴的事。
周执回想起这段记忆，已经是第二天下午的时候，苏醒之后，迷迷糊糊地穿上衣服走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自来水和回忆一齐流了出来。其实今天中午他就醒过一次，那时他看了看手机，发现比自己平时起床的时间晚了很多，索性把生物钟摔个痛快，睡到自然醒。奇怪的是，记忆的片段到了青羽说完那句 “我很遗憾” 之后就戛然而止，之后便是那句话在大脑中不停地回响，每当他努力回忆后面的事，都只能想到青羽昂起的头颅、苍白的脸颊和微红的眼眶，以及他说出那句话时的语调。“我不甘心。” 一遍又一遍，清晰、分毫不差。
合理的推测是，队长赵磊和教练陈晨出来说了一些安抚情绪的话，觉得大家都太累了，稍微讲了一下后面的安排，随后大家解散。高建华会找赵磊去喝酒，褚睿一声不吭地回到宿舍......但推测毕竟只是推测，周执最讨厌的就是敷衍，尤其是自己对自己的敷衍。更何况，这些推测中并不包括青羽，每当周执猜测起他的去向，就如同他所说，答案仿佛溶化在雾中。
周执这才发现，虽然自己在队伍里与青羽相处的时间最长，但却对他这个人几乎是一无所知。不是说他的习惯、喜好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而是那些更深层的、触及灵魂的内容。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参加 “迷空球” 的比赛，正如他不知道昨晚青羽为什么会坚定地站在大家的对立面。于此同时，他又觉得自己的灵魂与青羽通过某种方式连接在了一起，他隐约觉得自己是支持青羽的，可是当时他却在替其他人说话。他愈发地觉得不安了。
周执被这些思绪搅得心烦意乱，胡乱地洗漱完毕之后，快步走下楼梯。他想找陈晨，问清楚那段记忆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更想找到青羽，好好和他谈谈，他觉得自己是当时唯一能理解青羽的人。
他沿着场馆找了一圈，经理和教练都不在办公室，其他队员也没有踪影。他来到会议室，终于瞧见了褚睿。他走上前，正想问出一大堆的问题，褚睿却一反常态地主动开口了：
“青羽走了。”
迷空球竞技守则 第一条
迷空球是使用 “简易浮空器械” 的球类运动，参赛者装备浮空装置，在长105米、宽68米、高52米的三维场地展开每方5人的团队竞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