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看《围城》觉得钱钟书真是刻薄,婚姻难道不是两个相爱的人的自然归宿?
我的邻居是我远方表亲。男的,我喊大舅,女的,我喊大妗子。
这位妗子,早婚早育,18岁第一个孩子就出生了,接二连三的生了5个男孩,搬与我家做邻居时,孙子都和我一般大了。
大舅是一直是村长,妗子也就成了有实无名的妇联主任。她为人活泛,豪爽,粗中有细。村民谁家有了不平的事,都喜欢找她八卦八卦,因此得了个外号“大喇叭”。
我听村里人说,妗子年轻时身段好,嗓门亮,常跟着镇上的文公团演戏,追她的小伙子排成行。大舅就是其中最殷勤的一个,据说因为去的次数太多,踩的她家院子草都不长。
我认识她时,她也就40多岁,又高又壮,大眼睛、白面皮,依稀有年轻时的漂亮模样。因为丈夫是村长,大儿子也在外地做什么官,她和人说话时,底气很足,声音很大,眼角常常有种得意的神态。
但是这种神态在村长大舅喝酒之后,就消失了。
大舅从当了村长就很忙,吃不完的饭,喝不完的酒,办不完的事。与我家做邻居时,常喝的酩酊大醉,回家摔盘子摔碗。大喇叭是泼辣的性子,不肯默不作声,息事宁人,一辈子倒有大半辈子在打打闹闹。
大喇叭身高体壮,村长瘦小,两个打架到是谁也不会吃大亏。只是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女人撒泼,男人耍酒疯。我半夜听到兵兵乓乓的打砸声,常吓得肝颤。
但是过上两天,重新买齐锅碗瓢盆,两口子嘻嘻哈哈哈,又像没事人一样。
就这么吵着、闹着就过了一辈子。孙子都有了,谁也没指望靠爱情。爱情就是年轻时候那点美梦,折腾着折腾着就没有了。
几十年前,他们相遇也是浪漫的,可是浪漫的爱情走向那么粗糙、狼狈的婚姻。也许想过几百次的离婚,在各种比较中,还是选择了觉得更稳定的方式。
他们几个儿子已经成家,身边也没有孙子孙女的,就常常逗我,要我做干女儿。我小时候很怕见到她,长大后领她的情。彼此见了都笑眯眯的。
前几年回家,遇到大妗子就正推着村长散步。两人都变化很大,村长喝酒喝中风了,不能走动不能多说话。大喇叭温柔了很多,正扶着他做康复训练。
他们看到我很热情,拉着我的手,说了好多过去的事情:村里的谁谁去年走了,你哪个舅舅、妗子今年走的。“你看我头发全白了,现在想吵架也吵不起来了”又感叹说“孩子们都这么大了,我们都老咯。”
我跟妈说起他们,妈说,大半辈子打打闹闹,老了老了,还得相互依靠。
人这一辈子很长,长到可以让时间磨平所有棱角,长到让我们心不甘情不愿改变的面目全非。
不结婚的人大约是无法体验婚姻中的无奈。一点一点的鸡毛蒜皮,矛盾不断的累计,只等最后一颗稻草,将疲惫的婚姻彻底解脱。
然而两个人都知道,不会有最后一根稻草,父母在看着,孩子在看着。熬着吧,好像只要交给时间,所有矛盾都终会化解。何况下一个人又会好吗,时间久了都一样?这样想想,早磨灭了气头上那点跨出围城的勇气。
越来越多的人不爱结婚了,何必呢,最初的浪漫都变成了自欺和互相欺骗。
这明明是个段子,我却感到现代人深深的绝望。
婚姻不是爱情的归宿,也不是爱情的坟墓,婚姻就是两个人同行,有的半路离开,有的携手走到最终。
可是谁也没说爱情就是一个模样,有人快乐,有人痛苦,有人相濡以沫,有人相忘于江湖。
你不能像个懦夫一样,心底渴望爱情,又不能接受它在现实中变了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