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题记
宿舍楼下的无尽夏又开了,是带着些许凉意的蓝紫色,如同那无数个有着皎洁明月的夏夜。
今天,是我在深大的最后一天。
收拾行李时,总觉着胸口堵得慌。四年的回忆被一点一点地勾起,又一件一件地放进箱子里,封存,等待着明日的启程,
等到终于闲下来,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多行李。
我只是想给自己找一点事做。
只要忙起来,或许就不会那么难过了吧?
……
故事是从哪里开始的呢?
广东夏天的风像是牛的舌头,一吹过来,身上就又湿又黏。
就是在这样的妖风里,我来到了深大,推着一个绿色的行李箱,打开了宿舍地大门。那一天,宿舍楼下的无尽夏蓝得那样耀眼。
还记得入学前,我与舍友K曾在宿舍群里捞那位迟迟没有现身的新舍友。
K说,“还能不能指望你带早饭了?”
但事实上,在接下来的四年里,我们起床吃早饭的次数屈指可数。除非是熬穿了,否则必然是睡到日上三竿。
可那都是后话了。
入学那天,我耍了点小心机,提前一天来到宿舍,抢了个堪称风水宝地的床位。而来得最晚的Z则毫无疑问地,分配到了最糟糕的位置:不仅靠门,要管电灯开关,座位上还有个被挡住的插座。
以至于后来每次提起,Z都会说上一句:“我还以为当初被你们霸凌了。”
那个夏天的阳光真的很明亮,不经意间就晃了眼。
总之,我们一起住进了这间宿舍。
说实话,这间宿舍或许当真不咋样。
会有打游戏的欢呼,将金属床架震出嗡鸣;会有苔痕与污渍,附着在洗手台的表面;也会在大半夜,奏响磨牙、梦话与呼噜的交响乐(虽然也有我的演奏成分)。
可对我而言,这就是最好的宿舍。
在这里,只要招呼一声,大家就能倾巢而出;宿舍里也永远是热热闹闹的,满是欢声笑语;偶尔也会彻夜长谈,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未来规划。
我想写尽着四年的点点滴滴,可坐在电脑面前,却又总觉得无从下笔。
柳永那句词写得可太好了。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
我想写那天,和Z一起去深圳湾看日落。
那是2021年的最后一天。
金色的太阳在海面上被缓缓拉长,光芒在海浪间跃动,我们坐在海岸边,有一茬没一茬地闲聊,看着海浪缓缓下沉,迎来伊始的新年。
……
我想写那天,难得的宿舍五人集体出动。
原因也很有意思:那天是疯狂星期四,于是我们大半夜的集体选择了华莱士,并决定一起出校门去拿外卖。
那天晚上的事情可真多啊。
先是Z想拍星空,于是蹲在地上捯饬相机。而其他三个舍友则围在他身边,比着什么手势,像是远古时期的巫蛊祭祀。
而我则是在大后方,偷偷拍下了这场神秘仪式。
当然,这天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拿到外卖后,不止是谁提了一嘴,于是大家的好胜心便瞬间被激了起来,纷纷开始比赛,看谁能把拖鞋踢得最远。
而第一名的奖品便是:算你厉害。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拖鞋竟然能飞得那么高,那么远。
到最后甚至还失踪了一只。
以至于当晚出现了这样一个奇观:漆黑的夜色里,四个男生沿着路旁的灌木丛,一寸一寸地低头找寻着什么,而后面还跟着一位蹦蹦跳跳的“天残脚”。
……
我想写某个平凡的夏夜,那些紧张又刺激的桌游。
是什么时候开的头?
我不记得了。
明明只是小时候玩的大富翁,三国杀。可只要它们来到了宿舍里,就必然会平等地激起每一个人的好胜心。
就算熄了灯,我们也会贡献出自己的台灯,放在四周照明。
再后来,我们还会在夜间跑出去打麻将。
不过可惜的是,我这人运气不好,或者也可能因为我是个游戏黑洞。总而言之,我似乎很少赢,尤其是打麻将时候,能把自己气得发笑。
每个人初始三十个筹码,我能把它打到负三十个。
也正因如此,我经常借身旁同学的筹码。
以至于一直顺风的他,到头来筹码却越打越少。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无论是什么游戏,都能给这个神奇的宿舍带来欢声笑语。
或许,欢乐的不是游戏。
而是一群年轻的少年。
……
我想写那些平凡的午后,我们相约一起吃顿好的。
很幸运,大家都喜欢吃肉。但也很不幸,大家都喜欢吃肉。
因此,无论是砂锅鸡煲、铁锅炖大鹅,还是鸡爪煲。只要有肉,那便是活生生的战场,筷子化作刀光剑影,一切尽在不言间。
一餐毕了,谁盘子里的骨头最多,谁就是最有面子的那个。
……
我想写那天半夜,凌晨三四点,我被一通电话声吵醒。
那时的我,正在台湾交换,已经有将近三四个月没见过他们了。
那天的半夜四点,我正在看小说,忽然接到了一通来自K的电话。当时,我还以为是有什么突发情况,立刻来到了走廊。
电话那头,K似乎喝了酒,Z也在他的旁边。
他们开玩笑地抱怨我,说我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这么久都没联系过他们了。
他们说,他们想我了。
……
我想写最后一次校运会,那件被弄得花里胡哨的白色毛衣。
那天,是一年一度的彩色跑。
也是我能参与的最后一个彩色跑。
当时,我们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还吃了早饭,简直比霍金能够站立行走还要震撼,堪称本宿舍的奇迹事件之一。
我特地穿上了最好染色的白色毛衣。
彩色的玉米淀粉洒在脸上、身上,绘成一片鲜艳的斑驳。
我们笑着,跑着,跳着,时不时地在手心里攥上一把彩色粉末,趁其不备,撒他一头一脸,或是在他的身后,留下一对五彩的掌印。
那天我们笑得可真开心啊。
我们还一人领到了一束玫瑰。
只可惜没养多久,花就枯萎了。
但那件被染得五颜六色的白色毛衣,我至今还留着,以后应该也会留着,就此凭吊那个秋日清晨灿烂的阳光,与璀璨的笑颜。
……
我想写那些黄昏的海岸,想写那些特价的理发券,想写那一次次地出游,想写那些或有趣或枯燥的课堂,我想把每一个好友都塞进这篇短短的文章里,以至于在记忆褪色的那天,我还能再次将他们记起。
我承认,我是个懦弱的人。
我害怕未知的未来,害怕分别,也害怕孤独。
我也害怕,曾经热闹的宿舍群变得清冷,害怕大家真的渐行渐远,害怕这真的就只是最后一面。
时间很仁慈,能抹去一切的悲伤。
可时间也很残忍,从不肯停下哪怕一分一毫。
行笔至此,天已经快亮了。
我知道,我马上就要启程离开了。与往常的每一个暑假都不一样,我们不会再回来了,再也不会是学生了。
在真正道别之际,我或许还是会笑着,逗上一句“苟相忘,勿富贵”。
朋友们啊,请一定记得和我说上一句“再见”,让我能够期盼着我们的重逢。
请一定记得,勿忘我。
宿舍楼下的无尽夏还在开着,而属于我的盛夏,却已然落幕了。
——纪于2025年07月03日,在深大的最后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