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细嫩的竹杆，上面的绿叶还没有剃干净。被卡在两颗树的树杈上，竹竿擦的很干净。太阳底下显得更加脆绿。

这时一个女人走过来，腰里挎着一个脸盆，脸盆喷着红色的油漆，上面可以清楚的看到一个“囍”字。这是她出嫁的时候，娘家带过来的嫁妆。脸盆里的衣服不多。大部分是小孩子的衣服。这时候男孩正在房子门口喂鸡。这个男孩是她的儿子，有三四岁的样子，大大的眼睛，短短的头发。

  女人的屁股很翘，圆溜溜的。刚洗过的头发气味很香，又黑又直，垂到了腰间。风吹动她的衣服 ，白的的衬衣勾勒出她的身材：丰满的胸脯，细小的腰线。

  四年前，那是一个看似平和的早晨。女人的丈夫出海，直到今天也没有回来过。那天的阳光像今天一样暖和，一早女人的丈夫就收拾好家伙，拉起了锚，拔起了线，开船去捕鱼。他走后没多久，海上狂风大作，海浪滔天。从那以后，整整四年的时间丈夫在没有回来过。

  他走的时候娃娃还在肚子里，现在娃娃都已经四岁岁了，他也没有回来过，茫茫的大海像是吃掉了她的丈夫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村里乡民为丈夫举行了葬礼，安排了坟场，也修了墓碑。

  所有的人都认为她的丈夫已经沉进了海底。可她不这么想。她一直期盼着丈夫有一天驾着小船返回陆地。

  收拾完衣服，差不多该是带孩子去做礼拜了。男孩还在喂鸡，他从小就很懂事，知道妈妈一个人不容易，很辛苦。经常帮妈妈分担家务，抢着扫地，争着要做饭。妹妹听到孩子做梦喊爸爸，她就心疼不已。小孩需要一份父爱，别人都有爸爸，他肯定也想要一个爸爸，他只是嘴上不说。娃娃越是懂事，女人越觉得对不起孩子，没有给他好的条件，没有给他无忧无虑的童年。让他这儿小就承担了这么多。

  要说找一个爸爸，村子里教堂的牧师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是一个外国人，具体是哪一国的人不知道。他说他自己来自于英国。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没有老婆，且女人喜欢他，他也喜欢女人。每次教堂做礼拜他都穿着黑色的像袍子一样的衣服，一直从肩上盖到脚上。走起路来像一个大肚子老头。其实他还年轻，一脸络腮胡又硬又粗，手臂上很有力量。他是前几年的时间来到这里，从商船上下来，就在这里当起了牧师。

  商船上都是外国人，他们带来了外国的货物，即使到这里卖东西，也是到河里买东西。每次商船来村里各家各户都会搬出自己的产品来卖。这种交易女性是不好露面的。自从女人的丈夫失踪后，女人每次都要来，到船上问一问自己丈夫的下落。到这个村子的商船基本上都是小船，船上的人总共不到二十人。女人与船上的人言语不通，只能通过手语和比划来表达大概的意思。有些外国人很绅士，会很有礼貌，有些外国人很坏，会借机把她骗到房间里。

  她牵着男孩，到村里的教堂。教堂很新，所有的木头都喷着漆水，长长得桌椅。大大的讲台。按照惯例，一开始大家要站起来唱诵《赞美歌》。牧师还是穿着他那件衣服，脸上的胡子好像刮掉了一些，他捧着一本厚厚的《圣经》。带着眼镜，两个眼镜，提溜着转来转去，一会儿打量这个，一会儿打量那个。以至于他读窜行了都没意识到。

  教堂里坐的人还挺多的，没有多少空位置，刚进来的时候没感觉，没过一会，感觉特别闷。很多人都脱下了外套，搭在后背靠椅上。可还是感觉空气中有种难闻的味道。没到一半，女人的孩子就跟其他的孩子跑出去玩了。她虔诚的念着《圣经》，祈祷这上帝降福。

  牧师讲着基督主的故事。牧师的声音越来越大，感情越来越激烈，几乎都要喊起来。他肯定是一个特别出色演讲家。大家都被他带动起来，跟着一起大声读。女人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她感觉他正在向自己走过来。果不其然，她瞥见一双皮鞋在黑色的袍子衣服里钻进钻出，突然停在了她的面前，两只鞋的尖头朝向自己。

  女人突然感觉脸上发烫，他的眼皮乱跳，心也在乱蹦。牧师的声音更加清楚，好像是把他的嘴放在耳边说话一样。女人抬起头，正好撞见了他的眼睛，身体像被电了一下，缩成一团，低下头假装很认真的在看书。牧师一笑，转身又回到讲台上去了。

  做完礼拜，大家都挤着要出去，可是门就那么小，大家都挤在门口，女人不打算和他们挤，她慢慢的收拾，等他们走了以后，自己在出门。牧师静悄悄的走到她身后，闻着她头发的味道，一脸饮醉了的样子。突然，牧师一把抓向她的屁股。女人身体一颤，大叫一声，起身就要跑，牧师抓着她的手，把她啦进自己怀里。女人的脸差点就撞到牧师的脸上，眼睛愣愣的看着他。牧师左手摸着她的屁股，右手伸到她的脸上。

  这时还没来得及出门的村民目纷纷投来目光。他们好像是找到了比出门更急的事，那就是嘲讽奚落这一对狗男女。一个是中国的寡妇，一个是英国的传教士。两个人身上都背着沉重的道德责任。他们竟然干出这样的事。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村里的人一传十，十传百。传到最后没有人不知道。然而对于这件事也没有一个人出来解释。他们甚至还编出了顺口溜：牧师寡妇，不干正事。男人女人，生娃造人。

一天男孩，手里捧着一堆巧克力糖果，跑到家里，对女人说：“娘，巧克力。快看。这是巧克力糖。”

  女人问：“这么多糖，从哪里来的？”

  男孩说：“是牧师叔叔给的。”

  女人生气的说：“送回去，以后不要拿别人的东西。离牧师远一点。”

  男孩说：“娘，这是牧师送给学校，学校发给学生的。”

  女人没有说话，转身去做饭。

  又是一个月的月末。按照正常的情况来说，商船早就应该到了。在海岸边上站满了人。他们有的挑着自己的扁担来，有的背着背篓来，还有一些是拉着自己家的板车过来。他们都带了自己家的产品。鱼腥味，肉香味，还有汗臭味。他们想着在今天能够把这些东西卖给洋人，然后再从洋人那里买一些东西。大家都看向同一个方向，眼光看着无边无际的大海。女人也带着站在人群中，她像往常一样，等到船靠岸以后询问自己丈夫的下落。

  奇怪的是，这一回牧师竟然也在人群中，他像一个领导，站在队伍的前面，双手背在后面。他今天没有穿那一身黑色的衣服，穿着一套牛仔衣，头上戴着黑色的宽沿帽。

  终于，广阔的海面上有一个黑点在动，大家欢呼起来，等了这么久，商船终于来了。大家聚集了眼睛往哪个黑点看去。它由小到大，渐渐越来越大。放近了看，这才看清楚，这艘船并不像先前来的商船，这个船一点都不圆，船身很小，像是一艘快船。商船的船肚子很大，用来装货物。这次的这艘船好像并不是商船。眼尖的人看到船身上伸出来几根细细的管子。大家都翘首相望，嘴上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不知道是那个人在开玩笑，说这不会是海盗船吧！

  大家这才恍悟，或许眼前的船还真是海盗船。

  船开近，船头夹板上站着海盗船长，手上提着一把弯刀。恨不得直接飞到岸上来。这是他见过的最听话的猎物，在原地排着队等着自己。

  村民们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扔下手中的担子，肩上的篓子。四处乱串，嘴里大喊着。

  海盗，海盗来了。快跑，快跑啊！

  船身伸出来的管子不是别的东西，是船的炮管子。这显然是一艘海盗船，船身上画着黑色的骷颅头。

    在慌乱的人群中，女人拉着孩子的手撒腿就跑。只有牧师站在原地不动，满心欢喜的迎接海盗船长。

  海盗船长跳下船来，摘下头上的海盗帽，向牧师行礼。牧师脱帽回礼。两个人说说笑笑。其他的海盗忙着把村民们扔下的货物搬上船。在船舱里，有一个模样憔悴，身行枯廋的中国男子。他负责摆放海盗搬上来的货物。他脚上栓着重重的铁链，每走一步都很费劲。

  这个男人就是女人的丈夫，就是孩子的父亲。

  搬完货物，海盗们开始疯狂的行为。他们搜查每家每户。一些来不及逃跑的村民躲在家中，被凶残的海盗发现，都成了海盗的刀下亡魂。一些漂亮的妇女，也失去了他们的贞洁，

  女人带着她的孩子，非常聪敏的躲到了树上。这是一个不错的办法。从树上正好可以看见村子里发生的事情，他看见了牧师与海盗同流合污，看见了海盗欺男霸世。孩子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他双眼无神，两只眼睛空洞洞的看着前面，幼小的心灵受到了重创。他还接受不来这些。不过事实容不得女人多想。她不能有半点马虎。他敏感的意识到这是她唯一的机会，现在所有的海盗都在村子，包括海盗船长和牧师。那条海盗船上肯定没有人，他要是能带着孩子登上那艘船，她就能开着船逃跑。虽然她没有开过船，除此以外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他相信只要登上了那艘船，他就能找到开船的方法。

  村里传来哭喊声、惨叫声。有几座房子被点着了，冒出滚滚浓烟，正好为她们行动提供了条件。就是这个时候，女人对孩子说：“娃！他捧着孩子的脸:听娘说等会我们要跑到船上去，我们开船逃走。到时候跑的越快越好。听到了没有”

  孩子回道：“好。越快越好！”

  女人先下树，在下面托着孩子的屁股，孩子也安全下树。两个人配合的不错，侥幸的他们没有被发现。跑到船身附近的时候，女人听到船里有动静，她迅速把男孩往回拉。两个人贴着船身，一点一点往船头挪着步子，眼睛还要时刻注意着村子那边海盗的动静。仿佛船里的人发现了什么，里面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里面外面像死一样寂静。

两个人摸上船头，悄悄踏上船板，刚踩上夹板那一刻，他们就后悔了。船板是空心木板，轻轻一踩都会有很大的声音。这下肯定暴露了。女人心里想。

  她捡起地上的一根铁棒，举在头顶，想要拼死一搏。

  船舱里光线很暗，女人刚从阳光底下进来，冲到里面，什么也看不见，眼前一片漆黑。里面的那个中国男人可不这么样，他常年待在这个船舱里，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环境。看到女人第一眼，他就知道，这个女人就是他想念多年的女人。

  女人被地上的货物绊倒，摔在地上。手上的铁棒也甩了出去，正好滚到男子的脚下。孩子见到母亲摔倒了，跑向前去，捡起铁棒，拿起来要敲向那个男子。男子抓住小孩的手。这个男子坐着一动不动，静静的看着摔在地上的女人，眼睛里的泪水开始打转转。女人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坐在木桶上的是什么人。她发现这个坐着的男子跟自己的丈夫很像，她认为是自己脑子出现了幻觉，她试着站起身来，脚踝撞的剧痛难忍。娃娃还在他手里，她要去救她娃娃。

  男子柔柔的声音喊出了她的名字。

女人惊奇的望着他。

  男孩还在不停的挣扎。男人的双手绕道男孩后背，紧紧的抱住他。

  女人深情的看着男子，对孩子说：“快把棒子扔掉。这是你爸爸。第一次见到你爸爸你就要打你爸爸？”

  男孩：“爸爸?”

  女人：“对。他就是你爸爸。他现在回来了”

  外面传来牧师和海盗船长，还有很多各种的嘈杂声音。看来他们回来了。女人急切的说：“我们开船走吧”

  男子说：“你先去把锚收起来”，

女人问：“锚在哪里？”

男人说：“在船尾。”

男人的手指向船尾。在船尾真的有一个绳子，绳子穿到海面里面。水底下插着一个锚。锚是用来固定船位置的。只有先把锚收起来，船才可以开起来。

  女人拐着脚，走到船尾，伸手去拉绳子。可能是船锚太重了，女人使出全部力气，穿到水里的绳子也没反应。

  船外面声音越来越大。

  男孩跑过去帮忙，可是，就算是两个人的力气，也没有拉动船锚。

  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后面还跟着一群海盗，声音很嘈杂。

  男子站起身来，他忘记了自己脚上的铁链，被扯住摔倒在地上。他努力将手伸向锚绳。或许是上天故意和他们作对。明明希望就在眼前，可他们就是抓不住机会。他的手没有那么长，他抓不到绳子，女人和孩子又拉不动绳子。

牧师和海盗们这时候已经走上船板，他们全都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三个中国人狼狈的样子令他们大笑。牧师指着女人，对海盗船长说着什么，海盗船长像是允若了他什么。

  男人冷静的看着他们。四年多的时间，今天是时候该做一个了解了。不过，要赔上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他还是狠不下心来。他捡起孩子扔在地上的铁棒，砸向自己刚坐着的木桶，金黄色的油像洪水一样，涌出来，到处都是 。接着他从自己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

  最后再看看女人和孩子。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想不到自己日想夜盼的女人孩子，竟然会以这种方式见面，他更没有想到四年后的第一次见面竟然会成为最后一次见面。

  女人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看向孩子。眼泪就流了下来。几年来，娃娃一直跟着直接受苦，从没有要求过什么。她感到无比的内疚，她楼这孩子在怀里，闭上了眼睛。

  船上的其他人像被抽掉了魂魄一样，各自胡乱的奔跑。有的直接跳进海里 ，还有的向岸边跑去。牧师跑过来，想要抢过男子手里的打火机。

  男子用打火机，将自己的衣服点着，火苗蹭的一声，变成熊熊大火。瞬间，一声巨响，海盗船被炸成碎片。船上船下所有的人被没有逃过这一劫。

  火还在海上燃烧。村民的生命，村子的希望，全部都葬身于火海之中。

  幸存下来的村民们，第一件事就是感谢上帝保佑——阿门。

                                              ——曹初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