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草甸子,绿草茵茵,象一片绿色的海,一直荡漾在我的童年记忆里,那与远天相接的尽头笼着淡淡的云,罩着乳白的雾,朦胧中浮动着挥不开的怅惘。各种虫鸣鸟语飘渺的像托着长尾的流星划过天际,交织在苍茫里。那曾经是我整个童年的眺望和孤寂。
早晨天刚蒙蒙亮,空气中不时掠过丝丝清凉,父母就早早起来,母亲屋里屋外的走进走出,鸡鸭鹅猪马都喂完了,再生火做早饭,爸爸坐在小木凳上弓着腰吹火,没风的日子灶子往往不好烧,柴在灶堂里生闷气,干冒烟不起火,不时吐出的生烟呛的人眼泪哗哗流,架空了柴,鼓起腮邦子吹火,吹得人头晕目眩,正双眼冒金花的时候,灶火象突然暴怒的野兽,呼通一声将一腔烟火猛的从灶口喷涌出来,人来不及躲闪,翻倒的小凳将人倾在灶旁,慌忙站起逃开,却发现脸热烘烘的,一脸的烟灰把人呼的灰头土脸,让人哭笑不得,不过这灰洗一回脸也就好了,洗完脸却往往惊愕的发现眼毛都被火燎光了,往往事后的几天里看着都感觉怪怪的。饭做好了,盛些装好饭盒,灌上一暖壶水,父母就去田里干活了,等干一气儿累了再吃早饭。我醒来时太阳己经日上三竿,饭菜温在锅里,吃完早饭,房前屋后一通转,前园种的黄瓜豆角,井旁是一丛丛爬山虎,迎着太阳往墙上攀爬,往井架上爬,园里也有几垄西红柿,几池辣椒,我沿着垄沟视察一遭,黄瓜花开了,西红柿长高了,每天我看着它们的一点一滴变化。屋后种向日葵和茄子,这里比较单调很少去,只有向日葵花开了,蜜蜂成群结队的时候,我才悄无声息地走到花下捉蜜蜂。
所有的视察工作做完之后我便寻不到什么乐事,于是翻过后窗站在窗台上眺望,一片无际的草甸象一片海浩荡在愁波渐起的眼光里,泛了白的碱土路象失了血的脸长的看不到尽头,天光大亮时路又象是空无一物的河,静的落寞惨淡。远远的一点影子闪动了时常让我干涸的心涌起希望的涟漪,然而跃动的斑点渐行渐远又不知不觉销匿在旷野里。渐渐的饥肠辘辘的叫了,暮色落满整个大地,草甸己经朦胧在无边的黑暗里,终于什么也看不见了,院门才吱呀的开了,马蹄声哒哒的扣在院子里,回响象欢乐的音符安慰我望穿秋水的盼望。
干了一天农活回到家父母仍旧不站脚的忙,猪饿了在院里来来回回饥叫,妈妈端了食物走出屋外就被这群饥民围住了,仰着头哼哼唧唧的表达它们的急切,一通高亢的喝斥后终于突围把食倒在槽子里,猪们争先恐后的奔向槽子,欻欻的狼吞虎咽起来。鸭鹅拉长了脖子嘎嘎的叫着,妈妈又去答对这群聚众喧哗的闹事者。刷锅作饭,刚捞好的饭,等不到架在锅里蒸我就要挺不住来一碗充饥。吃完饭,闲人们可以东临西舍的窜门子去,妈妈又忙着刷锅刷碗,擦柜抹箱,月亮升起来了,一空散落的银屑撒在窗棱上,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劳累了一天的庄稼人头贴在枕头上就鼾声四起。
静谧的夜短的象超短袜根本盖不上白昼修长的腿,鸡咯咯的叫声此起彼落起伏在渺远空寂的小村里,拉长的啼声在村庄上空萦绕,夜渐渐隐没了,东天又泛起熹微的晨光,被红日点亮了的草甸子渐渐清晰。新的一天象不变调的鼾声落了又起。
虽然这深深的记忆并不美丽,但有些肤浅美丽却不能生长在记忆里,那曾经的漫漫长昼,教会我忍住寂寞,那终日劳作的身影,濡染我勤勉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