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的长头发

自从妞妞留了长头发，家里卫生间的地板就遭了殃。妞妞的头发长长长长长长长，长长长长长长长。每次梳头，地上都会留下一团团的黑头发，偏偏妞妞又喜欢梳头的时候走来走去，这样从卧室到厨房到阳台无处没有妞妞的长头发。妞妞头发长，容易掉这一点和我当年一模一样。记得我父亲开玩笑说，我上高中的时候掉的头发能把他绊倒。他虽是开玩笑，可是心里真的很心疼。不久就和别人一起下海到社会上打拼干第二职业去了。略微挣一点钱，赶紧送我去外地读大学。现在看到妞妞掉头发，他还会说起我当年。说当年家里只有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卫生间，地板是水泥的，每次洗头发就把脸盆架放在厕所中间，旁边再加上两个热水瓶。洗完了，我只要大喊一声爸爸，他就赶紧跑来帮我收拾残局。我呢，只管自己带着毛巾和梳子到阳台上一边吹风一边梳头发。至于脸盆，暖瓶和脸盆架，有爸爸呢，谁叫我是他的女儿呢。父亲似乎也从来没有抱怨过我。扫地的时候，扫帚上一定也沾满了长长的头发，却从来没听他唠叨过。只是笑话我掉头发多，然后就是各种想办法给我加营养。被头发烦恼是在结婚以后。有一段时间需要住到婆婆家里。入住之前，婆婆大人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可把头发弄得到处都是。说我公公这个人万事大度，唯有一条，讨厌女人的长头发。所以别的都好说，就是在婆婆大人家梳头的时候一定要在固定的同一个地方，千万不要走来走去，而且梳完头发一定要自己收拾好落发，千万不要弄得家里到处都是头发。我唯唯诺诺，谨遵婆婆大人教诲，只在靠近门口的镜子处梳头，偶尔走到阳台上，也是把头探出窗外，防止头发掉到屋子里。可是头发并不只在梳头的时候掉下来，走路，弯腰，甚至静止都有可能会掉，而且掉也不固定在同一个地方，可能还会被风吹得到处都是。有一次婆婆大人忍无可忍，对我说去屋外走廊上梳头吧，可是走廊上没有镜子，梳头怎么能不对着镜子呢？我心里万分抵触，拒绝了她的建议。突然就想起在娘家的时候，好像从来没有听到父亲抱怨我的长头发。只这么一想，心里就释然了。发肤受之父母，亲生父母当然不会嫌弃。正如我现在看妞妞掉在地上的头发，有时候卷曲着像一朵如意云，有的时候又像菊花，还有的时候被水冲到了滴漏的铁片上，揉成一团，没个形状。无论怎样，我只是心疼，心疼她随着学业压力越来越大，掉的头发也越来越多。想想妞妞在家里和我相处的时间也不过三四年了，以后出门去外地读大学，想帮她收拾落在地上的头发也没太可能，如果结婚嫁了人，相处的时间就更少了。这么一来妞妞的头发真是让人剪不断，理还乱了呢。一根一根虽然不是心头肉，也是父母的精血对孩子的塑造。这么想着，突然就理解了父亲，理解了父亲当年默默无声地帮我收拾满地头发的心情。他必是料想到女儿快上大学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自己身边，他是差点被自己交付不了的满腔的爱绊倒，要不怎么今天我也差点绊了一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