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起一些琐碎零散的事，比如第一次吃菠萝，比如表妹家房子后的水塘和水塘里的鸭子。
表妹和我差4岁，但我俩关系好得像亲姐妹。我们会互赠礼物，比如一个发卡，一条连衣裙，或是一本精致的笔记本，我们会躲在被子里说悄悄话，她会告诉我她暗恋的小男生长得眉清目秀，我会告诉她我和同桌为什么吵架。我们保持这样的关系很久，直到她中考失利，家里人送她去丽江读书，给她安排好了一切，毕业就去医院。
有一次她放假，从丽江给我带了一条裙子，不是很喜欢，粉色，我向来不喜欢粉色，就随手把它放在衣柜，现在也不再见到那条裙子，兴许是送其他人了，也可能扔了，我不记得。
当时她问我喜不喜欢，我说很喜欢。
那时候我正上高三，学习任务很重，她会打电话给我聊她的新朋友，聊她参加了主持人大赛得奖了，聊她参加了些什么社团，总之打过很多通电话，打到我对她的事开始厌烦，打到我对她说的事只是随声附和，终于没憋住，我说我现在高三了，没时间跟你打太多电话，等我毕业我们再好好聊天好不好，她说好，然后再也不给我打电话。那个夏天过得很快，快得似乎现在都能听见学校花坛的老树上急促的蝉鸣声，能看见一整个班级齐刷刷拿着单词本排成的纵队，后来我就这样仓促地毕业了。
我是什么时候想起表妹。
好像是回学校提档案那天，去逛了学校小街的精品店，看见一个蓝色蝴蝶结发饰，很清新，觉着很适合她，就买下，打算带着去丽江找她，想到很久没通电话，拿起手机打给她，已经酝酿好第一句就等接通，电话响了很久，回应我的却一直是那句：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稍后再拨。懵了一下，打电话给小姨，听小姨说她不见了，自己从学校退学，谁都找不到。事情很突然，突然到让我的自责感愈加深重，久挥不散。
后来，她做了错事，家里人都不愿管她。
后来，她离开家去了北京。
听说她过得不太好。
听说她好后悔。
其实，我也后悔呢
如果当时每周通一次电话
如果我把她想说的全部听完
如果我在最无助迷茫的时候给一些建议
如果给她多一句劝阻
或许她现在能顺利毕业
像家里人期待的
有一份稳定的工作
以后找一个不错的人
安稳平淡
她家在一所中学里，中学后面是一大片泥泞的水塘，有人在里面喂了好多鸭子。
有一次我俩商量着悄悄去水里捉鸭子，然后拿到树林里烤着吃，我们穿着拖鞋就蹦哒着去了，水塘全是乌黑乌黑的淤泥，黑得发臭，混杂着新鲜的、不新鲜的鸭粪味，刚开始找着有水草和干涸的地踩，走着走着没路了，索性把拖鞋扔了往水里跳，结果俩人都陷在泥塘里动弹不得。衣服、头发和脸，染得又黑又臭，挣扎了半天还是出不去，两个人面面相觑，一下慌了就大哭起来，哭够了又大笑着互相拿脏手抹脸，抹得只看得见两个眼球和略黄的牙齿，还有从早流动到晚的云彩。
过了大概半小时，养鸭子的大伯终于发现我们，找人把我们从泥沼里拎上岸，或许是因为玩得像冒险岛，两个人完全没有一点难过，还一路偷笑着跑回家，家里正好没人，赶紧换了衣服就去洗澡，洗到一半小姨回来看见门口堆了一堆黑臭的衣服，她二话不说拿起衣架，结果两个人光着身子挨了好几下，抱在一起大哭嚎叫……
现在看不到养鸭子的池塘，那里盖上了新房子，也没有鸭子可以偷了。
